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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回 周纪激反武成王

  诗曰:

 

  君戏臣妻自不良,纲常污蔑枉成王。

 

  只知苏后妖言惑,不信黄妃直谏匡。

 

  烈妇清贞成个是,昏君愚昧落场殃。

 

  今朝逼反擎天柱,稳助周家世世昌。

 

  话说姚中上摘星楼见驾毕,纣王曰:“卿有何奏章?”姚中曰:“西伯姬昌已死,姬发自立为武王,颁行四方,诸侯归心者甚多,将来为祸不小。臣因见边报,甚是恐惧。陛下当速兴师问罪,以正国法;若怠缓不行,则其中观望者皆效尤耳。”纣王曰:“料姬发一黄口稚子,有何能为之事?”姚中奏曰:“发虽年幼,姜尚多谋,南宫适、散宜生之辈,谋勇俱全,不可不预为防。”纣王:“卿之言虽有理,料姜尚不过一术士,有何作为!”遂不听。姚中知纣王意在不行,随下殿叹曰;“灭商者必姬发矣!”这且不表。

 

  时光迅速,不觉又是年终。次年乃纣二十一年,正月元旦之辰,百官朝贺毕,圣驾回宫。大凡元旦日,各王位并大臣的夫人俱入内朝贺正宫苏皇后。各亲王夫人朝贺毕,出朝。祸因此起。

 

  且说武成王黄飞虎的元配夫人贾氏,入宫朝贺,二则西宫黄妃是黄飞虎的妹子,一年姑嫂会此一次,必须款洽半日,故贾夫人先往正宫来。宫人报:“启娘娘:贾夫人候旨。”妲己问曰:“那个贾夫人?”宫人:“启娘娘:黄飞虎元配贾夫人。”妲己暗暗点头:“黄飞虎,你恃强助放神莺,抓坏我面门,今日你一般妻子贾氏也入吾圈套!”传旨:“宣”。贾氏入宫行礼,朝贺毕。娘娘赐坐。夫人谢恩。妲己曰:“夫人青春几何?”贾氏:“启娘娘:臣妾虚度‘四九’。”妲己曰:“夫人长我八岁,还是我姐姐。我苏氏与你结为姊妹,如何?”贾氏奏曰:“娘娘乃万乘之尊;臣妾乃一介之妇,岂有彩凤配山鸡之理?”妲己曰:“夫人太谦!我虽椒房之贵,不过苏侯之女;你位居武成王夫人,况且又是国戚,何卑之有。”传旨:“排宴。”款待贾氏。妲己居上,贾氏居下,传杯共饮。酒不过三、五巡,宫宦启娘娘:“驾到!”贾氏着忙,奏曰:“娘娘将妾身置于何地?”妲己曰:“姐姐,不妨,可往后宫避之。”贾氏果进后宫。妲己接驾至殿上。纣王见有筵席,问曰:“卿与何人饮酒?”妲己奏曰:“妾身陪武成王夫人贾氏饮酒。”纣王曰:“贤哉妲己!”传旨:“换席。”纣王与妲己把盏。妲己曰:“陛下可曾见贾氏之容貌乎?”纣王曰:“卿言差矣。君不见臣妻,礼也。”妲己曰:“君故不可见臣妻,今贾氏乃陛下国戚,武成王妹子现在西宫,既为内戚,见亦何妨。外边小民,姑夫、舅母共饮,乃常事耳。陛下暂请出宫,别殿少憩。待妾诓贾氏上摘星楼,那时驾临,使贾氏不能回避。贾氏果然天姿国色,万分妖娆。”纣王大喜,退于偏殿。且说妲己来请贾氏,贾氏谢恩告出。妲己曰:“一年一会,今与姐姐往摘星楼看景一会,何如?”贾氏不敢违命,只得相随往摘星楼来。诗曰:

 

  妲己设计陷忠贞,贾氏楼前命自湮。

 

  名节已全清白信,简编凛烈有谁伦。

 

  妲己携贾氏上得楼来,行至九曲栏杆,望下一看,只见虿盆内蛇蝎狰狞,骷髅白骨,堆堆垛垛,着实难看;酒池中悲风凛凛,肉林下寒气侵侵。贾氏对妲己曰:“启娘娘:此楼下设此池沼、坑穴,为何?”妲己曰:“宫中大弊难除,故设此刑,名曰虿盆。宫人有犯者,剥衣缚身,送下此坑,喂此蛇蝎。”贾氏听罢,魂不附体。妲己传旨:“摆上酒来!”贾氏告辞:“决不敢领娘娘盛意!”妲己曰:“我晓的你还要往西宫去;略饮数杯,也是上楼一番。”贾氏只得依从。且不说贾氏在楼。且说西宫黄妃差官打听,贾夫人入宫朝贺,姑嫂骨肉只此一年一会。黄妃倚宫门而候。差官回覆曰:“贾夫人随苏娘娘上摘星楼去上。”黄妃大惊:“妲己乃妒忌之妇,嫂嫂为何随此贱人?”忙差官往楼下打听。

 

  话说妲己、贾氏正饮酒时,宫人来报:“驾到!”贾氏着忙。妲己曰:“姐姐莫慌,请立于栏杆外边;等驾见毕,姐姐下楼,何必着忙。”果然贾氏立在栏杆外边。纣王上楼,妲己礼毕。纣王坐下,故问曰:“栏杆外立者何人?”妲己曰:“武成王夫人贾氏。”贾氏出笏见礼。妲己曰:“赐卿平身。”贾氏立于一旁。纣王偷睛观看贾氏姿色,果然生成端正,长就娇容。昏君传旨:“赐坐。”贾氏奏曰:“陛下、国母,乃天下之主,臣妾焉敢坐。臣妾该万死!”妲己曰:“姐姐坐下何妨。”纣王曰:“御妻为何称贾氏为姐姐?”妲己曰:“贾夫人与妾一拜姊妹,故称姐姐,乃是皇姨,便坐下何妨。”贾氏自思:“今日入了苏妲已圈套。”贾氏俯伏奏曰:“臣妾进宫朝贺,乃是恭上;陛下亦合礼下。自古道:‘君不见臣妻,礼也。’愿陛下赐臣妾下楼,感圣恩于无极矣!”纣王曰:“皇姨谦而不坐,朕立奉一杯,如何?”贾氏面红赤紫,怒发冲霄,自思:“我的丈夫何等之人!我怎肯今日受辱!”贾氏料今日不能全生。纣王执一杯酒,笑容可掬来奉贾氏。贾氏已无退处,用手抓杯,望纣王劈面打来,大骂:“昏君!我丈夫与你挣江山,立奇功三十余场,不思酬功;今日信苏妲己之言,欺辱臣妻。昏君!你与妲己贱人不知死于何地!”纣王大怒,命左右:“拿了!”贾氏大喝曰:“谁敢拿我!”转身一步,走近栏杆前,大叫曰:“黄将军!妾身与你全其名节!只可怜我三个孩儿,无人看管!”这夫人将身一跳,撞下楼台,粉骨碎身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

  朝贺中宫起祸殃,夫人贞洁坠楼亡。

 

  纣王失政忘君道,烈妇存诚敢自凉。

 

  西伯慢言招国瑞,殷商又道失金汤。

 

  三三两两兵戈动,八百诸侯起战场。

 

  话说纣王见贾氏坠楼而死,好懊恼,平地风波,悔之不及。

 

  且说黄妃的差官打听信息,忙报西宫:“启娘娘:其祸不浅!”黄妃曰:“有甚么祸事?”差官报道:“贾夫人坠了摘星楼,不知何故。”黄妃大哭曰:“妲己泼贱!与吾兄有隙,今将吾嫂嫂陷害无辜……”黄妃步行往摘星楼下,径上楼,指定纣王骂曰:“昏君!你成汤社稷亏谁!我兄与你东拒海寇,南战蛮夷。掌兵权,一点丹心,助国家,未敢安枕。我父黄滚镇守界牌关,训练士卒,日夕劳苦。一门忠烈,报国忧民。今元旦,遵守朝廷国礼,进宫朝贺,乃敬上守法之臣。任信泼贱,诓彼上楼。昏君!你爱色不分纲常,绝灭彝伦!你有辱先王,污名简册!”黄妃把纣王骂得默默无言。又见妲己侧坐,黄妃指妲己骂曰:“贱人!你淫乱深宫,蛊惑天子。我嫂嫂被你陷身坠楼,痛伤骨髓!”赶上一把,抓住妲己,黄妃原有气力,乃将门之女。把妲己拖翻在地,捺在尘埃,手起掌落,打了二、三十下。妲己虽然是妖怪,见纣王坐在上面,有本事也不敢用出,只叫:“陛下救命!”纣王看着黄妃打妲己,心有偏向,上前劝解。纣王曰:“不管妲己事。你嫂嫂触朕自愧,故投楼下;与妲己无干。”黄妃急攘之间,不暇检点,回手一拳,误打着纣王脸上,“好昏君!你还来替贱人遮掩!打死了妲己,与嫂嫂偿命!”纣王大怒:“这贱人反将朕打一拳!”一把抓住黄妃后鬓,一把抓住宫衣,拎起来,纣王力大,望摘星楼下一摔,可怜:香消玉碎佳人绝,粉骨残躯血染衣!纣王摔了黄妃下楼,独坐无言,心下甚是懊恼,只是不好埋怨妲己。

 

  且说贾氏侍儿随夫人往宫朝贺,只在九间殿等候;到下晚也不见出来。只见一内侍问曰:“你们是那里的侍儿?”答曰:“我们是武成王府里的;随夫人朝宫,在此伺侯。”内侍曰:“你夫人坠了摘星楼;黄娘娘为你夫人辩明,反被天子摔下楼,跌得粉骨碎身。你们快去罢!”侍儿听说,急急回王府来。武成王在内殿同弟黄飞彪、飞豹、黄明、周幻、龙环、吴谦,黄天禄、天爵、天祥三子,元旦良辰欢饮。只见侍儿慌张来报:“千岁爷:祸事不小!”飞虎曰:“有甚么事,报得这等凶?”侍儿跪禀曰:“夫人进宫,不知何故,坠了摘星楼;黄娘娘被纣王摔下楼来跌死了!”黄天禄——十四岁,天爵——十二岁,天祥——七岁,听得母亲坠楼而亡,放声大哭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

  忽闻凶报满门惊,子哭儿啼泪若倾。

 

  烈妇有恩虽莫负,忠君无愧更当诚。

 

  左观四友俱怀忿,右睹三男苦痛心。

 

  回首不堪重悒怏,伤心只有夜猿鸣。

 

  话说飞虎听得此信,无语沉吟;又见三子哭得酸楚。黄明曰:“兄长不必踌躇。纣王失政,大变人伦。嫂嫂进宫,想必昏君看见嫂嫂姿色,君欺臣妻,此事也是有的。嫂嫂乃是女中丈夫,兄长何等豪杰,嫂嫂守贞洁,为夫名节,为子纲常,故此坠楼而死。黄娘娘见嫂嫂惨死,必定向昏君辩明。纣王溺爱偏向,把娘娘摔下楼。此事他再无他议。长兄不必迟疑。‘君不正,臣投外国。’想吾辈南征北讨,马不离鞍,东战西攻,人不脱甲,若是这等看起来,愧见天下英雄,有何颜立于人世!君既负臣,臣安能长仕其国。吾等反也!”四人各上马,持利刃,出门而走。飞虎见四人反了,自思:“难道为一妇人,竟负国恩之理。将此反声扬出,难洗清白……”黄飞虎急出府,大叫曰:“四弟速回!就反也要商议往何地方!投于何主?打点车辆,装载行囊,同出朝歌。为何四人独自前去!”四将听罢,回马,至府下马,进了内殿。黄飞虎持剑在手,大喝曰:“黄明等!你这四贼!不思报本,反陷害我合门之祸!我家妻子死于摘星楼,与你何干!你等口称‘反’字,黄氏一门七世忠良,享国恩二百余年,难道为一女人造反。你借此乘机要反朝歌而图掳掠,你不思金带垂腰,官居神武,尽忠报国,而终成狼子野心,不绝绿林本色耳!”骂的四人默默无语。黄明笑曰:“长兄,你骂得有理。又不是我们的事,恼他怎的!”四人在旁,抬一桌酒吃。四人大笑不止。黄飞虎心下如火燎一般;又见三子哭声不绝,听得四人抚掌欢欣,黄飞虎问曰:“你们那些儿欢喜?”黄明曰:“兄长家下有事挠心,小弟们心上无事。今元旦吉辰,吃酒作乐,与你何干?”飞虎气不过,恼曰:“你见我有事,反大笑,这是怎么说?”周纪曰:“不瞒兄说,笑的是你。”飞虎道:“有甚么事与你笑?我官居王位,禄极人臣,列朝班身居首领,披蟒腰玉,有何事与你笑?”周纪曰:“兄长,你只知官居首领,显耀爵禄,身挂蟒袍。知者说仗你平生胸襟,位至尊大;不知者,只说你倚嫂嫂姿色,和悦君王,得其富贵。”周纪道罢,黄飞虎大叫一声:“气杀我也!”传家将:“收拾行囊,打点反出朝歌!”黄飞彪见兄反了,点一千名家将,将车辆四百,把细软、金银珠宝装载停当。飞虎同三子、二弟、四友,临行曰:“我们如今投那方去?”黄明曰:“兄长岂不闻‘贤臣择主而仕’,西岐武王,三分天子,周土已得二分,共享安康之福,岂不为美。”周纪暗思:“方才飞虎反,是我说将计反了;他若还看破,只怕不反。不若使他个绝后计,再也来不得……”周纪曰:“此往西岐,出五关,借兵来朝歌城,为嫂嫂、娘娘报仇,此还是迟着。依小弟愚见,今日就在午门会纣王一战,以见雌雄。你意下如何?”黄飞虎心下昏乱,随口答应曰:“也是。”——大抵天道该是如此。飞虎金装盔甲,上了五色神牛。飞彪、飞豹同三侄,龙环、吴谦并家将,保车辆出西门。黄明、周纪同武成王至午门。天色已明。周纪大叫:“传与纣王,早早出来,讲个明白。如迟,杀进宫阙,悔之晚矣!”纣王自贾氏身亡,黄妃已绝,自己悔之不及;正在龙德殿懊恼,无可对人言说。直到天明,当驾官启奏:“黄飞虎反了,现在午门请战。”纣王大怒,借此出气,“好匹夫!焉敢如此欺侮朕躬!”传旨:“取披挂!”九吞八紥,点护驾御林军,上逍遥马,提斩将刀,出午门。怎见得:冲天盔,龙蟠凤舞;金锁甲,叩就连环。九龙袍,金光愰目;护心镜,前后牢拴。红挺带,攒成八宝;鞍鞒挂竹节钢鞭。逍遥马追风逐日,斩将刀定国安邦。只因天道该如此,至使君臣会战场。

 

  黄飞虎虽反,今日面君,尚有愧色。周纪见飞虎愧色,在马上大呼:“纣王失政,君欺臣妻,大肆狂悖!”纵马使斧,来取纣王。纣王大怒,手中刀急架相还。黄明走马来攻。黄飞虎口里虽不言,心中大恼曰:“也不等我分清理浊,他二人便动手杀将起来!”飞虎只得催开神牛。一龙三虎杀在午门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:

 

  虎斗龙争在午门,纣王无道败彝伦,

 

  眼前贤士归明主,目下黎民叛远村。

 

  三略有人空执法,五关无路可留阍。

 

  忠孝至今传万载,独夫遗臭枉称尊。

 

  君臣四骑,杀三十回合。纣王刀法展开,其势真如虎狼。三员大将使开枪斧,纣王抵敌不住,刀尖难举,马往后坐,将刀一掩,败进午门,黄明要赶,飞虎曰:“不可。”三骑随出西门,来赶家将,一同行走,过孟津。不表。

 

  且说纣王败至大殿坐下,懊悔不及。都城百姓官员已知武成王反了,家家闭户,路少人行。又闻天子大战黄飞虎,百官忙入朝,见纣王问安,曰:“黄飞虎因何事造反?”天子怎肯认错,乃曰:“贾氏进宫朝贺,触忤皇后,自己坠楼而死。黄妃倚仗伊兄,恃强殴辱正宫,推跌下楼,亦是误伤。不知黄飞虎自己因何造反,杀入午门,深属不道!诸臣为朕作速议处!”百官听纣王言说,皆默默无语,莫敢先立意见。正沉思间,探事马报进午门曰:“闻太师征东海奏凯回兵。”百官大喜,齐辞朝上马,出郭迎接。只见人马远远行至,中军官报入营中曰:“启太师:百官辕门迎接。”闻太师曰:“众官请回,午门相会。”众官进城至朝门,见闻太师骑墨麒麟来至,众官躬身。太师曰:“列位请了!”众官见进朝,见天子,行礼毕起身,不见武成王,太师心下疑惑,奏曰:“武成王为何不来随朝?”王曰:“黄飞虎反了。”太师惊问:“为何事反?”纣王曰:“元旦贾氏进宫,朝贺中宫,触犯苏后,自知罪戾,负愧坠楼而死,——此是自取。西宫黄妃听知贾氏已死,忿怒上楼,毁打苏后,辱朕不堪;是朕怒起相攘,误跌下楼,非朕有意。不知黄飞虎辄敢率众杀入午门,与朕对敌,幸而未遭毒手,今已拥众反出西门。朕正在此沉思,适太师奏捷,乞与朕擒来,以正国法!”太师听罢,厉声言曰:“此一件事,据老臣愚见,还是陛下有负于臣子!黄飞虎至少有忠君爱国之心,今贾氏进宫朝贺,此臣下之礼,岂有无故而死!况摘星楼乃陛下所居,与中宫相间,贾氏因何上此楼,其中必有主使、引诱之人,故陷陛下于不义。陛下不自详察,而有辱此贞洁之妇。黄娘娘见嫂死无辜,必定上楼直谏,陛下亦不能容受,溺爱偏向,又将黄娘娘跌下楼。致贾氏忿怨死,黄娘娘遭冤,实君有负臣子,与臣下何干。况语云:‘君不正则臣投外国。’今黄飞虎以报国赤衷,功在社不能荣子封妻,享久长富贵,反致骨肉无辜惨死,情实伤心。乞陛下可赦黄飞虎一概大罪,待臣追赶飞虎回来,社稷可保,家国太平。”百官在,齐言:“同处之甚明,无不钦服。望陛下速降敕旨,大事定矣!”闻太师叹曰:“此是天了负臣,故当赦宥。若果飞虎有负君之处,只怕老臣一时之见,还有礼当说者,即行商议,不可有误国事。”班中闪一员官,乃下大夫徐荣出见。闻太师曰:“大夫有何议论?”荣曰:“太师所言,虽是天子负臣,黄飞虎也有忤君之罪。”太师曰:“大夫何以见得?”荣曰:“君欺臣妻,天了负臣;不顾恩爱,摔死黄娘娘,也是天子失政。黄飞岂得率众杀入午门,声言天子之罪,与天子在午门大战,臣节全无,故武成王也有不是。”闻太师听说,乃对诸大臣曰:“今诸臣朦胧,只谈天子之过,不言飞虎之逆。”乃传令吉立、徐庆:“快发飞檄传临潼关、佳梦关、青龙关三路总兵,不可走了反叛;待老臣赶去拿来,以正大法!”不知凶吉何如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三十一回 闻太师驱兵追袭

  诗曰:忠良去国运将灰,水旱频仍万姓灾。

 

  贤圣太师旋头柄,奸谗妖孽丧盐梅。

 

  三关漫道能留辔,四径纷纭唱草菜。

 

  空把追兵迷白日,彼苍定数莫相猜。

 

  话说闻太师驱兵追赶,出西门,一路上旗幡招展,锣鼓齐鸣,喊声大作。不表。

 

  且说黄家父子、兄弟过了孟津,渡了黄河,行至渑县。县中镇守主将张奎。黄飞虎知张奎利害,不敢穿城而走,从城外过了渑池,径往临潼关来。家将徐徐行至白莺林,只听得后面喊声大作,滚滚尘起。飞虎回头一看,却是闻太师的旗号,随后赶来。飞虎俯鞍叹曰:“闻太师兵来,如何抵敌!吾等束手待毙而已。”飞虎见三子天祥——年方七岁,坐在马上。飞虎暗暗嗟吧:“此子幼稚无知,你得何罪,也逢此难。”家将来报:“启千岁:左边有一枝人马到了。”飞虎看时,乃青龙关张桂芳人马。又报:“佳梦关魔家四将从右边来了。”又见正中间临潼关总兵官张凤兵来。黄飞虎见四面人马俱来,自思不能逃脱,长吁一声,气冲霄汉。

 

  且说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因神仙犯了杀戒,玉虚宫止讲,待子牙封过神方上昆仑,因此闲游五岳。一日往临潼关过,被武成王怨气冲开真人足下祥光。真人拨开云彩,往下一观,“元来是武成王有难,贫道不行护救,谁为拔济!”真人命黄巾力士:“将吾混元幡遮下,把黄家父子移到僻净山中去;待贫道退了朝歌人马,打发他出关。”黄巾力士领法旨,用混元幡一罩,将黄家父子尽移往深山去了,踪迹全无。且说闻太师大兵赶至中途,前哨报:“青龙关总兵官张桂芳听令。”太师传将令;“来。”桂芳行至军前,欠身躬候。太师问曰:“黄飞虎反出朝歌,此必由关隘,你可曾见否?桂芳答曰:“末将不曾见。”太师曰:“速回谨防关隘,不得迟误。”桂芳得令,去讫。又报:“佳梦关魔家四将听令。”太师命:“令来。”四天王步行至军前,口称:“太师,甲胄在身,不能全礼。”太师道:“黄飞虎曾往佳梦关来否?”四将答曰:“不曾见。”太师传令:“速回佳梦关守御,协同捉贼。”四将得令,去讫。又报:“临潼关首将张凤听令。”太师命:“令来。”至骑前行礼。太师曰:“老将军,叛贼黄飞虎曾往关上来否?”张凤欠身答曰:“不曾见。”闻太师令回兵,用心防守。张凤得令,去讫。且说太师坐在骑上暗思:“俱道飞虎既出西门,过孟津,为何不见?三处人马撞来,俱言不曾见。异哉!异哉!也罢,待吾将人马住紥在此,看他往那里来?”且说清虚道德真君在空中看闻太师往兵不动,真君曰:“若不把闻仲兵退回去,黄飞虎怎的出得五关?”真人随将葫芦盖去了,倒出神砂一捏,望东南上一洒,法用先天一气,炉中炼就玄功。少时间,闻太师军政官来报:“启太师:武成王领家将倒杀往朝歌去了。”太师闻报,传令:“回兵。”慌忙赶杀,径奔渑池,一路上果见前边一伙人,簇拥飞走。太师催动三军,赶过了孟津,按下不表。

 

  且说真君在云里命黄巾力士把混元幡移出大道,黄家父子兄弟在马上如醉方醒,如梦方觉,个个马上揉眉擦眼,定睛看时,四路人马去得影迹无踪。黄明叹曰:“吉人自有天相。”飞虎忙问众弟兄:“方才人马俱不知往那里去了,乘此时速行,过临潼关方好。”众将听令,速速策马前行。来至临潼关,见一枝人马紥住团营,阻住去路。黄飞虎令车辆暂停,正要上前打听,只听得炮声响处,呐喊摇旗。飞虎坐在五色神牛上,只见总兵张凤全妆甲胄,八紥九吞。怎见得:

 

  凤翅盔,黄金重;柳叶甲挂红袍控。束腰八宝紫金厢,绒绳双叩梅花镜。打将钢鞭如豹尾,百炼锤起寒云迸。斩将刀举似秋霜,马走临崖当取胜。大红幡上树威名,“坐镇临潼将张凤”。

 

  话说张凤听报,黄飞虎领众已至关前。张凤上马,来至军前,大呼曰:“黄飞虎出来答话!”武成王乘神牛至营前,欠身,口称:“老叔:小侄乃是难臣,不能全礼。”张凤曰:“黄飞虎,你的父与我一拜之交,你乃纣王之股肱,况是国戚,为何造反,辱没宗祖。今汝父任总帅大权,汝居王位,岂为一妇人而负君德。今日反叛,如鼠投陷阱,无有升腾,即老拙闻知,亦惭愧无地,真是可惜!听我老拙之言,早下坐骑受缚,解送朝歌,百司有本,当殿与你分个清浊,辨其罪戾;庶几纣王姑念国戚,将往日功劳,赎今日之罪,保全一家生命。如迷而不悟,悔之晚矣!”黄飞虎告曰:“老叔在上:小侄为人,老叔尽知。纣王荒淫酒色,听奸退贤,颠倒朝政,人民思乱久矣。况君欺臣妻,逆礼悖伦,杀妻灭义。我兵平东海,立大功二百余场。定天下,安社稷,沥胆披肝;治诸侯,练士卒,神劳形瘁,有所不恤。天下太平,不念功臣,反行不道,而欲使臣下倾心难矣。望老叔开天地之心,发慈悲之德,放小侄出关,投其明主。久后结草衔环,补报不迟。不识尊叔意下何如?”张凤大怒:“好逆贼!敢出此污蔑之言,欺吾老迈!”手起一刀砍来。黄飞虎将手中枪架住,“老叔息怒。我与老叔皆是一样臣子,倘老叔被屈,必定也投他处,总是一般。从来不言:‘君不正,臣投外国。’礼之当然。老叔何苦认真,不行方便。”张凤大喝曰:“好反贼!焉敢巧舌!”又一刀劈来。飞虎大怒,纵骑挺枪。牛马相交,刀枪并举。战三十回合,张凤力怯,拨马便走。飞虎逞势赶来。张凤闻脑后铃响,料飞虎赶来,鸟翅环挂下刀,揭开战袍,取百炼锤,将紫绒绳理得停当,发手打来。怎见得好锤:

 

  圆的好:冰盘大,碗口小。神见愁,鬼见怕;伤人心,碎人脑。断筋骨,真稀少。顺手轻持百炼锤,暗带随身人不晓。大将逢着命难逃,着重人亡并马倒。

 

  话说张凤回马一锤打来,黄飞虎见锤将近,用宝剑望上一掠,将绳截为两断,收了张凤百炼锤。张凤败进帅府,黄飞虎也不追赶,命家将将车辆围绕营中,就草茵而坐,与众弟兄商议出关之策。

 

  且说张凤败进关,坐在殿上,自思:“黄飞虎勇贯三军,吾老迈安能取胜。倘然走了,吾又得罪于天子。”叫:“萧银在那里?”萧银上殿,见张凤曰:“末将听令。”张凤曰:“黄飞虎力敌万夫,又收我百炼锤,似不可以力敌。你可黄昏时候,传长箭手三千,至二更时分,领至大营,听梆子响,一齐发箭,射死反贼;将首级献上朝歌请功,方保无虞。”萧银领令出府,乃自忖曰:“黄将军昔在都城,我在他麾下,荷蒙提携,奖荐升用将职,未曾以不肖相看,今点临潼副将。我岂敢忘恩,忍令恩主一门反遭横祸,我心安忍!”萧银随改妆束,暗出行营,黑地潜行,来至黄飞虎营前问曰:“可有人么?”巡营军曰:“你是何人?”萧银答曰:“我原是老父门下萧银,特来报机密重情。”巡营军急进营报知。飞虎命:“速令进见。”萧银黑地参见,下拜曰:“末将乃旧门下萧银,蒙老爷点发临潼关;今日张凤密令末将二更时,带领攒箭手,射死老爷满门,将首级南上朝歌请功,末将自思:岂肯欺心,有伤天道!故此改妆,先来报知。”飞虎听毕,大惊曰:“多感将军盛德!不然黄门老少死于非命矣。实系再生之恩,何时能报。为今之计,事属燃眉,将军何以救我?”萧银曰:“大王速上马,领车辆杀出临潼关,末将开前等候。事不宜迟,恐机泄有误。”飞虎等急忙上骑,各持兵器,喊声杀来,势如虎猛。时方初更,未及二鼓,士卒皆未有备。萧银开了栓锁,黄家众将一拥杀出关门去了。且说张凤正坐厅上,忽报:“黄家众将闯关杀出去了!”张凤厉声叫苦曰:“是我错用了人!萧银乃黄飞虎旧将,今日串同黄飞虎斩关落锁而去,情殊可恨!”张凤急上马提刀来赶飞虎。不防萧银乘马隐在关傍,听得马铃响处,料是张凤来赶,不期果然。张凤走马方出关门,萧银一戟刺张凤于马下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

  凛凛英才汉,堂堂忠义隆,只因飞虎反,听令发千弓。

 

  知恩行大义,落锁放雕笼。戟刺张凤死,辅佐出临潼。

 

  说话萧银杀了张凤,走马来赶,大叫:“黄老爷慢行!末将萧银已刺死了张凤,大王前途保重!末将如今将临潼关紥板下了,命兵卒将士壅塞,恐有追兵赶来,再去了土板,可以羁滞时候,及至来时,大王去之已远。此一别又不知何日再睹尊颜!”飞虎称谢曰:“今日之恩,不知甚日能报!”彼此各分路而别。——后来萧银要会在“十绝阵”内。此是后话。不表。

 

  且说黄飞虎离了临潼,八十余里,行至潼关。潼关守将陈桐有探马报到:“黄飞虎同家将至关,紥住了行营。”陈桐笑曰:“黄飞虎,你指望成汤王位坐守千年,一般也有今日!”传令:“将人马排开,鹿角阻住咽喉。”陈桐全身披佳,结束整齐,打点擒拿飞虎。且说黄飞虎紥住行营,问:“守关主将何人?”周纪曰:“乃是陈桐。”黄飞虎半晌不言,长吁曰:“昔陈桐在我麾下,有事犯吾军令,该枭首级,众将告免,后来准立功代罪;今调任在此,与吾有隙,必报昔日之恨。如何处治?”……正沉思间,只听外边呐喊之声甚急。飞虎上了神牛,提枪至营前。只见陈桐耀武扬威,用戟指曰:“黄将军请了!你昔享王爵,今日为何私自出关?”吾奉太师将令,久候多时。乞早早下马,解返朝歌,免生他说。”飞虎曰:“陈将军差矣!盈虚消息,乃世间长情。昔日你在吾麾下,我并无他心,待如手足;后来犯罪,是你自取,吾亦听众人而免你之罪,立功自赎,我亦不为无恩。今当面辱吾,莫非欲报昔日之恨耶?快放马来,你三合赢得我,便下马受缚。”言罢,摇枪直取。陈桐将画戟相迎。二骑相交,双兵共举,一场大战。则杀的——赞曰:

 

  四下阴云惨惨,八方杀气腾腾。

 

  长枪闪得亮如银,画戟幡摇摆动。

 

  枪挑前心两胁,戟刺眼角眉丛。

 

  咬牙切齿面皮红,地府天关摇动。

 

  话说二将拨马,往来冲突,二十回合。陈桐非飞虎敌手,料不能胜,掩一戟拨马就走。飞虎怒气冲空,大喝一声:“决拿此贼以泄吾恨!”望前赶来。陈桐闻脑后鸾铃响处,料是飞虎赶来,挂下画戟,取火龙标掌在手中,此标乃异人秘授,出手烟生,百中百发。一标打来,飞虎叫声:“不好!”躲不及,一标从胁下打来。可怜:万丈神光从此灭,将军撞下战驹来。诗曰:

 

  标发飞烟焰,光华似异珍,逢将穿心过,中马倒埃尘。

 

  安邦无价宝,治国正乾坤。今日伤飞虎,万死落沉沦。

 

  黄飞虎被火龙标打下五色神牛。黄明、周纪见主将落骑,催马向前,大喝曰:“勿伤吾主,待吾来也!”两骑马、两柄斧飞来直取。陈桐将画戟急架相还。飞彪将飞虎救回时,已是死了。二将战陈桐,恨不得将陈桐碎尸万段。陈桐掩一戟就走。二将为飞虎报仇,催马赶来。陈桐又发标打来,把周纪一标,将颈子打通,落马。陈桐勒回马欲取首级,早被黄明马到,力战陈桐。陈桐见已胜二人,便回军掌鼓进营去了。

 

  且说飞彪把飞虎尸骸救回。三子见父死大哭。黄明将周纪也停在荒郊草地。众家将无不伤感。众将见死了二人,心下无谋,前无所往,退无所归,羊触藩篱,进退两难,正在慌乱之间。不表。

 

  话说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正在碧云床运元神,忽心下一惊,道人袖时捏指一算,早知黄飞虎有厄,道人忙命白云童儿:“请你师兄来。”白云童子即时请出一位道童,生的身高九尺,面似羊脂,眼光暴露,虎形豹走;头挽抓髻,腰束麻绦,脚登草履,至云榻前下拜,口称:“师父,唤弟子那壁使用?”真君曰:“你父亲有难,你可下山走一遭。”黄天化答曰:“师父,弟子父亲是谁?”真君曰:“你父乃武成王黄飞虎是也;今在潼关,被火龙标打死。着你下山,一则救父;二则你子父相逢,久后仕周,共扶王业。”天化听罢曰:“弟子因何到此?”真君曰:“那一年,我往昆化山来,脚踏祥云,被你顶上杀气冲入云霄,阻我云路。我看时,你才三岁。见你相貌清奇,后有大贵,故此带你上山;今已十三载了。你父亲今日有难,该我救他。我故教你前去。”真君先把花篮儿与天化拿了,又将一口剑付与,分付:“速去救父。”天化方欲问故,真君曰:“若会陈桐,须得……如此如此,方可保你父出潼关。不许你同往西岐,可速回来,终有日相会。”天化领师父严命,叩头下山。出了紫阳洞,捏了一撮土,望空中一撒,借土遁往潼关来,迅速如风。父子相逢,潼关大战。不知后事如何,后听下回分解。

第三十二回 黄天化潼关会父

  诗曰:

 

  五道玄功妙莫量,随风化气涉沧茫,

 

  须臾历遍阎浮世,顷刻遨游泰岳邙。

 

  救父岂辞劳顿苦,诛谗不怕勇心狼。

 

  潼关父子相逢日,尽是岐周美栋梁。

 

  话说黄天化借土遁,倏尔来至潼关,落下埃尘,时方五更。只见一簇人马围绕,一盏灯高挑空中,又听得悲悲切切哭泣之声。天化走至一簇人前,黑影内有人问曰:“你是何人,来此探听军情?”天化答曰:“贫道乃青峰山紫阳洞炼气士是也;知你大王有难,特来相救。快去通报。”家将闻言,报知二爷。飞彪急出营门,灯下观看,见一道童,着实齐整。怎见得《西江月》为证:

 

  顶上抓髻灿烂,道袍大袖迎风,丝绦叩结按离龙,足下麻鞋珍重。花篮内藏玄妙,背悬宝剑锋凶,潼关父子得相逢,方显麒麟有种。

 

  话说黄飞彪出来迎请道童,一见举止色相,恍如飞虎。飞彪忙请里面相见。那道童进得营中,与众将见毕,飞彪问曰:“道者此来,若救得家兄,实乃再生父母!”道童曰:“黄大王在那里?”飞彪引道童来看,走至后营,见飞虎卧在毡毯上,以面朝天,形如白纸,闭目无言。黄天化看见脸黄。暗暗叹曰:“父亲,你名在何方?利在何处?身居王位,一品当朝,为甚来由,这等狼狈!”天化见还有一个睡在旁边,天化问曰:“那一位是谁?”飞彪曰:“是吾结义兄弟,也被陈梧飞标打死的。”天化命:“涧下取水来。”不一时,水到。天化在花篮中取出仙药,用水研开,把剑撬开上下牙关,灌入口内,送入中黄,走三关,透四肢,须臾转八万四千毛窍;又用药搽在伤眼上。有一个时辰,只见黄飞虎大叫一声:“疼杀吾也!睁开双目,只见一个道童坐在草茵之上。飞虎曰:“莫非冥中相会?如何有此仙童?”飞虎曰;“若非道者,长兄不能回生。”飞虎听罢,随起身拜谢曰:“飞虎何幸,今得道长怜悯,垂救回生!”黄开化垂泪,跪在地上曰:“父亲,吾非别人,是你三岁在后花园不见的黄天化。”飞虎与众人听罢,惊讶曰:“原来是天化孩儿前来救我!不觉又是十有三年。”飞虎问天化曰:“我儿,你在那座名山学道?”天化泣而言曰:“孩儿在青峰山紫阳洞;吾师是清虚道德真君,见孩儿有出家之分,把我带上高山,不觉十有三载。今见三个兄弟,又见二位叔叔,周纪也救得返本还元,一家相聚。”天化前后一看,却不见母亲贾氏。天化元是圣神,性如烈火,一时面发通红,向前对飞虎曰:“父亲,你好狠心!”把牙一咬。飞虎曰:“我儿,今日相逢,何故突发此言?”天化曰:“父亲既反朝歌,兄弟却都带来,独不见吾母亲,可也?他是女流,倘被朝廷拿问,露面抛头,武成王体面何在?”飞虎闻说,顿足相流,哭曰:“我儿言之痛心!我父亲为何事而反?为你母亲元旦朝贺苏后,因君欺臣妻,你母亲誓守贞洁,辱君自坠摘星楼而死。你姑娘为你母亲直谏,被纣王摔下楼来,跌得粉骨碎身,俱死非命。今苦不胜言。”天化听罢,大叫一声,气死在地。慌坏众人,急救苏醒时,天化满眼垂泪,哭得如醉如痴,大叫曰:“父亲!孩儿也不去青峰山上学道,且杀到朝歌,为母亲报仇!”咬牙切齿正哭,忽报:“陈桐在外请战。”飞虎听报,面如土色。天化见父慌张,忙止泪答曰:“父亲出去,有孩儿在此,不妨。”飞虎只得上了五色神牛,金装铠甲,出得营来,叫曰:“陈桐,还吾夜来一标之仇!”陈桐见飞虎宛然无恙,心下大疑,又不敢问,只得大叫曰:“反臣慢来!”飞虎曰:“匹夫!你将标打我,岂知天不绝吾!”纵牛摇枪,直取陈桐。陈桐将戟急架相还。二骑相交,大战十五回合。陈桐拨马便走。飞虎不赶。天化叫曰:“父亲,赶这匹夫,有儿在此,何惧之有!”飞虎只得赶将下来。陈桐见飞虎追赶,发标打来。天化暗将花篮对着火龙标,那标尽投花篮内收将去了。陈桐见收了火龙标,大怒,勒回马复来战飞虎。后一人大叫曰:“陈桐匹夫!我来了!”陈桐见一道童助战,“呀!原来是你收我神标!破吾道术,怎肯干休!”纵马摇戟,来挑天化。天化忙将背上宝剑执在手中,照陈桐只一指。只见剑尖上一道星光,有盏口大小,飞至陈桐面上,陈桐首级已落于马下。有诗单道宝剑好处,诗曰:

 

  非铜非铁亦非金,乃是乾元百炼精,

 

  变化无形随妙用,要知能杀亦能生。

 

  话说天化此剑,乃清虚道德真君镇山之宝,名曰“莫耶宝剑。”光华闪出,人头即落,故陈桐逢此剑自绝。陈桐已死,黄明、周纪众将呐一声喊,斩栓落锁,杀散军兵,出了潼关。黄天化辞父归山,拜曰:“父亲同兄弟慢行,前途保重!”飞虎曰:“我儿,你为何不与我同行?”天化曰:“师命不敢有违。”必欲回山。飞虎不忍别子,叹曰:“相逢何太迟,别离须恁早!此一别何时再会?”天化曰:“不久往西岐相会。”父子兄弟洒泪而别。

 

  不说天化回山,后说黄家父子离了潼关八十余里,行至穿云关不远。穿云关守将乃陈桐的兄陈梧守把。败军先已报知,陈梧听得飞虎杀了兄弟,急得三尸神暴躁,七窍内生烟,欲点鼓聚将发兵,为弟报仇。内班中一人言曰:“主将不可造次。黄飞虎乃勇贯三军,周纪等乃熊罴之将;寡不敌众,弱不拒强,二爷勇猛,况已枉死。以愚意观之,当以智擒。若要力战,恐不能取胜,尚有不测。”陈桐听偏将贺申之言,乃曰:“贺将军言虽有理,计将安出?”贺申曰:“须得……如此如此。不用张弓只箭,可绝黄氏一门也。”陈梧大喜,依计而行。传令:“如黄飞虎到关,须当速报。”不一时,有探事马报到:“黄家人马来了。”陈梧传令:“掌金鼓,众将上马,迎接武成王黄爷。”只见飞虎在坐骑上,见陈梧领众将,身不披甲,手不执戈迎来,马上欠身,口称:“大王。”飞虎亦欠背言曰:“难臣黄飞虎,罪犯朝廷,被厄出关,今蒙将军以客礼相待,感德如山!昨又为令弟所阻,故有杀伤。将军若念飞虎受屈,此一去倘有得地,决不敢有忘大恩也。”陈梧在马上答曰:“陈梧知大王数世忠良,赤心报国,今乃是君负于臣,何罪之有。吾弟陈桐,不知分量,抗阻行车,不识天时,礼当诛戮。末将今设有一饭,请大王暂停鸾舆,少纳末将虔意,则陈梧不胜幸甚。”黄明马上叹曰:“一母之子,有愚贤之分;一树之果,有酸甜之别。似这等观之,陈将军胜其弟多矣!”黄家众将听得黄明之言,一齐下马。陈梧亦下马,“请黄大王入师府。”众人相让,至殿行礼,依次序坐。陈梧传令:“摆上饭来。”飞虎谢曰:“难臣蒙将军盛赐,何以克当!此恩此德,不知何日能报万一耳。”众将用罢饭,飞虎起身,谢陈梧曰:“将军若发好生恻隐之心,敢烦开关,以度蚁命。他日衔环,决不有负。”陈梧带笑,欠身而言曰:“末将知大王必往西岐,以投明主;他日若有会期,再图报效。今具有鲁酒一杯,莫负末将芹敬。大王勿疑,并无他意。”黄飞虎曰:“将军雅爱,念吾俱是武臣,被屈脱难,贤明自是见亮。既陈将军设有盛爱,总不敢辞。”陈梧忙传令:“摆设酒席,奏乐。”宾客交欢,不觉日已沉西。黄飞虎出席告辞:“承蒙雅赐,恩同太山。难臣若有寸进,决不忘今日之德。”陈梧曰:“大王放心。末将知大王一路行来,未安枕席,鞍马困倦,天色已晚,草榻一宵,明日早行,料无他意。”飞虎自思:“虽是好意;但此处非可宿之地。”又见黄明道:“长兄,陈将军既有高情,明日去也无妨。”黄飞虎只得勉强应承。陈梧大喜。梧曰:“末将当得再陪几杯。恐大王连日困劳,不敢加劝。大王且请暂歇,末将告退。明早再为劝酧。”飞虎深谢,送陈梧出府,命家将把车辆推进府廊下,堆垛起来。家将掌上画烛,众人安歇去讫。都是一路上辛苦,跋涉勤劳,一个个酣睡如雷,各有鼻息之声。黄飞虎坐在殿上,思前想后,兜底上心,长吁一声,叹曰:“天!我黄氏一门,七世商臣,岂知今日如此而做叛亡之客!我一点忠心,惟天可表!只是昏君欺灭臣妻,殊为痛恨!摔死吾妹,切骨伤心!老天呵!若是武王肯容纳我等借兵,定伐无道!”飞虎把牙一咬,作诗一首,诗曰:

 

  “七世忠良成画饼,谁知今日入西岐。

 

  五关有路真颠厄,三战无君岂浪思。

 

  飞鸟失林家已破,依人得意念先疑。

 

  老天若遂平生志,洗却从前百事奇。”

 

  话说黄飞虎作诗方毕,听得谯楼一鼓,独坐无聊,不觉又是二更催来。飞虎思想:“王府华丽,玩设画堂,锦堆绣阁,何等富贵,岂知今日置身无地。”又听三更鼓打,飞虎曰:“我今日怎的睡不着!”心下一躁,急了一身香汗。忽听丹墀下一阵风响,怎见得好风,诗曰:

 

  无形无影冷然惊,灭烛穿帘太没情。

 

  送出白云飞去杳,剪残黄叶落来轻。

 

  催骤雨,助舟行,起人愁思恨难平。

 

  猛添无限伤心泪,滴向阶前作雨声。

 

  话说飞虎坐在殿上,三更时候,只听得一阵风响,从丹墀下直旋到殿里来。飞虎见了,毛骨耸然,惊得冷汗一身。那旋风开处,见一只手伸出来,把烛光灭了。听的有声叫曰:“黄将军,妾身并非妖魔,乃是你元配妻贾氏相随至此。你眼前大灾到了!目下烈焰来侵,快叫叔叔起来!将军好生看我三个无娘的孩儿。速起来!我去矣!”飞虎猛然惊觉,那灯光依旧复明。飞虎拍案大叫:“快起来!快起来!”只见黄明、周纪等正在浓睡之间,听得喊声,慌忙爬起,问道:“长兄为何大叫?”飞虎把灭灯听贾氏之言说了一遍。飞虎曰:“宁可信有,不可信无。”黄明走至大门前开门时,其门倒锁。黄明说:“不好了!”龙环、吴谦用斧劈开,只见府前堆积柴薪,浑似柴篷塞挤。慌坏周纪,急唤众家将,将车辆推出。众将上马,方才出得府来,只见陈梧领众将持火把,蜂拥而至,却来迟了些儿。大抵天意,岂是人为。探马报与陈梧曰:“黄家众将出了府门,车辆在外。”陈梧大怒,叫众将曰:“来迟了,快纵马向前!”黄飞虎曰:“陈梧,你昨日高情成为流水,我与你何怨何仇,行此不仁?”陈梧知计已破,大骂曰:“反贼!实指望斩草除根,绝你黄氏一脉,孰知你狡滑之徒,终多苟且。虽然如此,谅你也难出地网天罗!”纵马摇枪,来取黄明。黄明手中斧对面交还。夜里交兵,两家混战。黄飞虎催开五色神牛,举枪也来战陈梧。陈梧招架刀斧,抵挡枪戟。黄飞虎战不数合,大怒,吼一声,穿心过,把陈梧挑于马下。众将只杀得关内人叫苦,惊天动地,鬼哭神愁。彼时斩栓落锁,杀出穿云关。天色已明,打点往界牌关来。黄明在马上曰:“再也不须杀了。前关乃是太老爷镇守的,乃是自家人。”忙催车辆紧行,有八十余里,看看行至离关不远。

 

  却说界牌关黄滚乃是黄飞虎父亲,镇守此关,闻报长子飞虎反了朝歌,一路上杀了守关总兵。黄滚心下懊恼。探事军报来:“大老爷同二爷、三爷来了。”黄滚急传令:“把人马发三千,布成阵势;将囚车十辆,把这反贼总拿解朝歌!”不知黄家众将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三十三回 黄天虎泗水大战

  诗曰:

 

  百难千灾苦不禁,奸臣贼子枉痴心

 

  漫夸幻术能多获,不道邪谋可易侵。

 

  余化图功成画饼,韩荣封拜有差参。

 

  总然天意安排定,说道封神泪满襟。

 

  话说黄滚布开人马,等候儿子来。只见黄明、周纪远远望见一枝人马摆开。黄明对黄飞虎曰:“老爷布开人马,又见陷车,这光景不是好消息。”龙环道:“且见了老爷,看他怎说,再做处治。”数骑向前。飞虎在鞍鞒欠身,口称:“父亲,不孝儿飞虎不能全礼。”黄滚曰:“你是何人?”飞虎答曰:“我是父亲长子黄飞虎,为何反问?”黄滚大喝一声:“我家受天子七世恩荣,为商汤之股肱,忠孝贤良者有,叛逆奸佞者无。况我黄门无犯法之男,无再嫁之女。你今为一妇人,而背君亲之大恩,弃七代之簪缨,绝腰间之宝玉,失人伦之大体,忘国家之遗荫,背主求荣,无端造反,杀朝廷命官,闯天子关隘,乘机抢掳,百姓遭殃,辱祖宗于九泉,愧父颜于人世,忠不能于天子,孝不尽于父前。畜生!你空为王位,累父餐刀!你生有愧于天下,死有辱于先人!你再有何颜见我!”飞虎被父亲一篇言语说得默默无言。黄滚又曰:“畜生!你可做忠臣、孝子不做忠臣、孝子?”飞虎曰:“父亲此言怎么说?”滚曰:“你要做忠臣、孝子,早早下骑,为父的把你解往朝歌,使我黄滚解子有功,天子必不害我;我得生全,你死还是商臣,为父还有肖子。畜生!你忠孝还得两全。你不做忠臣、孝子,既已反了朝歌,目中已无天子,自是不忠;你再使开长枪,把我刺于马下,料你必投西土,任你纵横,使我眼不见,耳不闻,我也甘心,你可乐意。庶几不遗我末年披枷带索,死于藁街,使人指曰:‘此某人之父子,因子造反而致某于此也!’”飞虎听罢,在神牛上大叫曰:“老爷不必罪我,与老爷解往朝歌去罢!”方欲下骑,傍有黄明在马上大呼曰:“长兄不可下骑!纣王无道,乃失政之君,不以吾等尽忠辅国为念,古语云:‘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。’国君既以不正,乱伦反常,臣又何心听其驱使!我等出五关,费了多少艰难,十死一生;今听老将军一篇言语,就死于马下无益。可怜惨死,深冤不能表白于天下!”飞虎听的此言有理,在牛上低首不语。黄滚大骂黄明:“你们这伙逆贼!吾子料无反心,是你们这样无父无君、不仁不义、少三纲、绝五常的匹夫唆使,故做出这等事来。在我面前,况且教吾子不要下骑,这不是你等撮弄他!气杀老夫!”纵马抡刀来取黄明。黄明急用斧架开刀曰:“老将军,你听我讲。黄飞虎等是你的儿子,黄天禄等是你的孙子;我等不是你的子孙,怎把囚车来拿我等?老将军,你差了念头!自古虎毒不食儿,如今朝廷失政,大变伦常,各处荒乱,刀兵四起,天降不祥,祸乱已现。今老将军媳妇被君欺辱,亲女被君摔死,沉冤无伸;不思为一家骨肉报仇,反解儿子往朝歌受戮。语云:‘君不正,臣投外国;父不慈,子必参商’”黄滚大怒:“反贼,巧言舌辩,气杀我!”把刀望黄明劈来。黄明架刀,大叫:“黄老儿!你‘天晴不肯走,只待雨淋头’!你做一世大帅,不识时务,只管把刀来劈我,独不想吾手中斧无眉少目,万一有伤,把老将军一生英名置于乌有。小侄怎敢!”黄滚大怒,纵马舞刀,飞来直取。周纪曰:“老将军,今日得罪也罢,忍不住了。”黄明、周纪、龙环、吴谦四将,把黄滚围裹垓心,斧戟交加,奔腾战马。黄飞虎在旁,见四将把父亲围住,面上甚有怒色,沉思曰:“这匹夫可恶!我在此,尚把老爷欺侮。”只见黄明大叫曰:“长兄,我等将老爷围住,你们不快快出关,还要等谁?”飞豹、飞彪、天禄、天爵,一齐连家将车辆,冲出关去。黄滚见儿子撞出关去,气冲肝腑,跌下马来,随欲拔剑自刎。黄明下马,一把抱住,口称:“老爷何必如此?”黄滚醒回,睁目大骂:“无知强盗!你把我逆子放走了,还要在此支吾!”黄明曰:“末将一言难尽,真是有屈无伸。我受你的儿子气,已是无限了。他要反商,我几番苦劝,动不动只要杀我四人。我等没奈何,共议只到界牌关,见了黄将军,设法拿解朝歌,洗我四人一身之怨。末将以目送情,老将军只管说闲话不睬。末将犹恐泄了机会,反为不美。”黄滚曰:“据你怎么讲?”黄明曰:“老将军快上马,出关赶飞虎,只说:‘黄明劝我,“虎毒不食儿”,你们都回来,我同你往西岐去投见武王。何如?’黄滚笑曰:“这畜生好言语,反来诱我!”黄明曰:“终不然当真去?此是哄他进关。老将军在府内设饭酒与他吃,我四人打点绳索挠钩,老将军击钟为号,吾等一齐上手,把你三子、三孙俱拿入陷车,解往朝歌。只望老将军天恩,保我等四条金带,感德不浅!”黄滚听罢,叹曰:“黄将军,你原来是个好人。”黄滚忙上马,赶出关来,大呼曰:“我儿!黄明劝我,着实有理。我也自思,不若同你往西岐去罢。”飞虎自忖:“父亲为何有此言语?”飞豹曰:“这是黄明的圈套。我等速回,听其指挥,以便行事。”遂进关入府,拜见父亲。黄滚曰:“一路鞍马,快收拾酒饭,你们吃了,同往西岐去便了。”且说两边忙排酒食上来,黄滚相陪,饮了四、五杯酒,见黄明站在旁边,黄滚把金钟击了数下,黄明听见,只当不知。且说龙环来对黄明说:“如今怎样了?”黄明曰:“你二人将老将军资蓄打点上车,收拾干净。你一把火烧起粮草堆来。我们一齐上马。老将军必定问我,我自有话回他。”二人去讫。黄滚见黄明听钟响不见动手,叫到案傍来,问曰:“方才钟响,你怎的不下手?”黄明曰:“老将军,刀斧手不齐,怎么动得手?倘或知觉走了,反为不美。”且说龙环、吴谦二将,把黄老将军家私都打点上车,就放一把火烧起来。两边来报:“粮草堆火起!众人齐上马出关。黄滚叫苦:“我中了这伙强盗的计了!”黄明曰:“老将军,实对你讲:纣王无道,武王乃仁明圣德之君。我们此去借兵报仇。你去就去;你不去便是催督不完,烧了仓廒,已绝粮草,到了朝歌,难逃一死。总不如一同归武王,此为上策。”黄滚沉吟长吁曰:“臣非纵子不忠,奈众口难调。老臣七世忠良,今为叛亡之士。”望朝歌大拜八拜,将五十六两帅印挂在银安殿,老将军点兵三千,共家将人等,合有四千余人,救灭火光,离了高关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

  设计施谋出界牌,黄明周纪显奇才。

 

  谁知汜水关难过,怎脱天罗地网灾。

 

  余化通玄多奥妙,法施异宝捉将来。

 

  不是哪吒相接应,焉得君臣破鹿台。

 

  话说黄滚同众人并马而行。黄滚曰:“黄明,我见你为吾子,不是为他,是害了我一门忠义。界牌关外便是西岐,那个不妨;只此八十里至汜水关,守关者乃韩荣,麾下一将余化,此人乃左道,人称他‘七首将军’,此人道法通玄,旗开拱手,马到成功,坐下火眼金睛兽,用方天戟,我们一到,料是个个被擒,决难脱逃。我若解你往朝歌,尚留我老身一命;今日一同至此,真是荆山失火,玉石俱焚。此正天数难逃,吾命所该。”又见七岁孙儿在马上啼哭,又添惨切,不觉失声道曰:“我等遭此缧絏;你得何罪于天地,也逢此诛身之厄!”黄滚一路上不绝口叹息,不觉行至汜水关,安下人马,紥了辕门。

 

  却说韩荣探马报到:“黄滚同武成王反出界牌,兵至关前紥营。”韩荣听罢,低首自思:“黄老将军,你官居总帅,位极人臣,为何纵子反商,不谙事体,其实可笑。”命左右:“擂鼓聚将听用。”诸军参谒毕。韩荣曰:“黄滚纵子造反,兵至此地,必须商议,仔细酌量。”众将领令。那韩荣调人马阻塞咽喉。按下不表。

 

  且说黄滚坐在帐里,看着两边子孙,点首曰:“今日齐齐整整,两边侍立;到明日不知先少谁人?”众人听着,各有不忿之意。

 

  且说次日余化领令,布开人马,军前搦战。营门官报入。黄滚问:“你们谁去走走?”只见黄飞虎曰:“孩儿前去。”上了五色神牛,提枪在手,催骑向前。见一将生的古怪形容,怎见得,诗曰:

 

  脸似搽金须发红,一双怪眼度金瞳,

 

  虎皮袍衬连环铠,玉束宝带现玲珑。

 

  秘授玄功无比赛,人称“七首”似飞熊。

 

  翠蓝幡上书名字,余化先行手到功。

 

  话说余化一骑向前,此人自不曾会武成王,见来将仪容异相,五柳长髯,飘扬脑后,丹凤眼,卧蚕眉,提金錾提芦杵,坐五色神牛。余化问曰:“来者何人?”武成王答曰:“吾乃武成王黄飞虎是也。今纣王失政,弃纣归周。汝乃何人?”余化答曰:“末将未会大王尊颜。大王乃成汤社稷之臣,若论满朝富贵,尽出黄门。何事不足,而作反叛之人?”飞虎曰:“将军之言虽是,各有衷曲,一言难尽。即以君臣之道而论,古云:“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。”普天下尽知纣王无道,羞于为臣。今又乱伦败德,污蔑纪钢,残贼仁义,不恤士民,天下诸侯,皆知有岐周矣。三分天下,周土已得二分,可见天命有归,岂是人力。吾今止借此关一往,望将军容纳。不才感德无涯。”余化叹曰:“大王此言差矣!末将各守关隘,以尽臣职。大王不反,末将自当远迎。大王今系叛亡,末将与大王成为敌国,岂有放大王出关之理!大王难道此理也不知?我劝大王请速下战骑,俟末将关主解往朝歌,请旨定夺。百司自有本章保奏,念大王平日之功,以赦叛亡之罪,或未可知。若想善出此关,大王乃缘木求鱼,非徒无益,而又害之也。”飞虎曰:“五关已出有四,岂在汝这汜水关!敢出言无状,放马来与你见个雌雄。”飞虎举枪,直取余化。余化摇画戟相迎。二兽相交,枪戟并举,一场大战。

 

  二将阵前势无比,立见输赢定生死。

 

  狻猊摆尾斗麒麟,却似苍龙搅海水。

 

  长枪荡荡蟒翻身,摆动金钱豹子尾。

 

  将军恶战不寻常,不至败亡心不止。

 

  话说武成王展放钢枪,使得性发。似一条银蟒裹住余化,只杀的他马仰人翻。余化掩一戟就走。飞虎赶来。追至两肘之地,余化挂下画戟,揭起战袍,囊中取出一幡,名曰“戮魂幡”。此物是蓬莱岛一气仙人传授,乃左道傍门之物。望空中一举,数道黑气,把飞虎罩住,平空拎得去了,望辕门摔下。众士卒将武成王拿了。余化掌得胜鼓回府。旗门小校飞报守将韩荣曰:“余将军今日已擒反臣黄飞虎听令。”韩荣传令:“推来!”众士卒将飞虎推至檐前。飞虎立而不跪。荣曰:“朝廷何事亏你。一旦造反?”飞虎笑曰:“似足不坐守关隘,自谓贵职,不过狐假虎威,借天子之威福以弹压此一方耳。岂知朝政得失,祸乱之由,君臣乖违之故?我今既被你所获,无非一死而已,何必多言!”韩荣曰:“吾既守此关隘,擒拿叛逆,不过尽吾职守,吾亦不与你辩。且送下囹圄监候,俟余党尽获起解。”

 

  且说黄滚在营中闻报说飞虎被擒,黄滚叹曰:“畜生!你不听为父之言,可惜这场功劳,落在韩荣手里!”一宿已过,次日来报:“飞虎请战。”黄滚问:“何人出去?”黄明、周纪曰:“末将愿往。”二将上马,拎斧出营,大呼曰:“余化匹夫!擒吾长兄,此恨怎消!纵马德斧来取。余化画戟急架相还。三骑相交,戟斧并举,一场大战。诗曰:

 

  三将昂昂杀气高,征云霭霭透青霄。

 

  英雄勇跃多威武,俊杰胸襟胆量豪。

 

  逆理莫思封拜福,顺时应自得金鳌。

 

  从来理数皆如此,莫用心机空自劳。

 

  说话三将交锋,未及三十回合,余化拨马便走。二将赶来。余化依旧将戮魂幡举起如前,把二将拿去见韩荣。韩荣分付:“发下监禁。”不表。

 

  且言探马报入中营:“启元帅:二将被擒。”黄滚低首不言。又报:“余化请战。”黄滚又问:“谁出马?”黄飞彪、飞豹曰:“孩儿愿为长兄报仇!”二将上马,拎枪出营,骂曰:“余化匹夫!以妖法擒吾弟兄三人!”拨马来取。三将又战二十回合。余化拨马败走。飞豹二将亦赶下来。余化也如前法,又把二将拿去见韩荣。也是送下囹圄监候。黄滚闻二将又被擒去,心下十分懊恼。次日又报:“余化请战。”黄滚问曰:“谁再去退战?”帐下龙环、吴谦曰:“终不然畏彼妖法便罢?吾二人愿往。”二将上马,拎戟出营,见余化,气冲斗牛,厉声大叫:“匹夫!将左道之术,擒吾长兄,与贼势不两立!”三马交还,战二十回合,余化依旧败走。二将赶来,亦被余化拿去见韩荣。依旧发下囹圄。余化连四阵捉七员将官。韩荣设酒与余化贺功。不表。

 

  话说黄滚在中军,见两边诸将被擒,又见三个孙儿站立在傍,心下十分不忍,点头泪落:“我儿!你年不过十三四岁,为何也遭此厄?”又报:“余化请战。”只见次孙黄天禄欠身曰:“小孙愿为父、叔报仇。”黄滚分付曰:“是必小心!”黄天禄上马,提枪出营,见余化曰:“匹夫赶尽杀绝,但不知你可有造化受其功禄!”纵马摇直取。余化急架忙迎。二马相交,枪戟并举。黄天禄年纪虽幼,原是将门之子,传授精妙,枪法如神,不分起倒,一勇而进。正是“初生之犊猛于虎。”后人看至此,有诗赞曰:

 

  乾坤真个少,盖世果然稀。老君炉里炼,曾敲十万八千槌。磨塌太山昆仑顶,战乾黄河九曲溪。上阵不粘尘世界,回来一阵血腥飞。

 

话说黄天禄使开枪如翻江怪兽,势不可当。天禄见战不下余化,在马上卖一个名解,唤做“丹凤入昆仑”,一枪正刺中余化左腿。余化负痛,落荒便走。天禄不知好歹,赶下阵来。余化虽败,此术尚存,依旧举幡如前,把黄天禄拿去见韩荣。也发下囹圄监候。黄飞虎屡见将他黄门人拿来,心上其是懊恼。忽见次子天禄又拿到,余化不觉泪流满面。可怜!正是父子关心,骨肉情切。且不说他父子悲咽,有话难言。再表黄滚闻报次孙被擒,心中甚是凄惋。想一想,无策可施,“……如今止存公、孙三人,料难出他地网天罗。往前不得出关,去后一无退步。……”黄滚把案一拍,“罢!罢!罢!”忙传令,命家将等,共三千人马,“你们把车辆上金珠细软之物献与韩荣,买条生路,放你们出关。我公、孙料不能俱生。”众家将跪而告曰:“老爷且省愁烦,‘吉人自有天相’,何必如此?”黄滚曰:“余化乃左道妖人,皆系幻术,我何能抵挡?若被他擒获,反把我平昔英名一旦化为乌有。”又见二孙在傍啼泣,黄滚亦泣曰:“我儿,你也不知可有造化,替你哀告韩荣,亦不知他可肯饶你二人。”黄滚把头上盔除下,摘去腰间玉带,解甲宽袍,腰悬玉玦,领着二孙,径往韩荣帅府门前来。众官见是黄元帅亲自如此,俱不敢言语。黄滚至府前,对门官曰:“烦你通报韩总兵,只说黄滚求见。”军政官报与韩荣。韩荣曰:“你来也无用了。”忙令军卒分排两傍,众将分开左右,韩荣出仪门,至大门口,只见黄滚缟素跪下,后跪黄天爵、天祥。不知凶击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三十四回 飞虎归周见子牙

  诗曰:

 

  左道傍门乱似麻,只因昏主起波查。

 

  贪淫不避彝伦序,乱政谁知国事差。

 

  将相自应归圣主,韩荣何故阻行车。

 

  中途得遇灵珠子,砖打伤残枉怨嗟。

 

  话说黄滚膝行军门请罪,见韩荣,口称:“犯官黄滚特来叩见总兵。”韩荣忙答礼曰:“老将军,此事皆系国家重务,亦非末将敢天自专,今老将军如此,有何见谕?”黄滚曰:“黄门犯法,理当正罪,原无可辞;但有一事,情在可矜之列,望总兵法外施仁,开此一线生路,则愚父子虽死九泉,感德无涯矣。”韩荣曰:“何事分付?末将愿闻。”黄滚曰:“子累父死,滚不敢怨。奈黄门七世忠良,未尝有替臣节,今不幸遭此劫运,使我子孙一概屠戮,情实可悯。不得已,肘膝求见总兵,可怜念无知稚子,罪在可宥。乞总兵放此七岁孙儿出关,存黄门一脉。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?”韩荣曰:“老将军差矣!荣居此地,自有官守,岂得循私而忘君哉!譬如老将军权居元首,职压百僚,满门富贵,尽受国恩,不思报本,纵子反商,罪在不赦,髫龀无留。一门犯法,毫不容私。解进朝歌,朝廷自有公论,清白毕竟有分。那时名正言顺,谁敢不服?今老将军欲我将黄天祥放出关隘,吾便与反叛通同,欺侮朝廷,法纪何在!吾与老将军皆不可免,这个决不敢从命。”黄滚曰:“总兵在上:黄氏犯法,一门良眷颇多,料一婴儿有何妨碍,纵然释放,能成何事?这个情分也做得过。‘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。’将军何苦执一而不开一线之方便也。想我黄门功积如山,一旦如此,古云:‘当权若不行方便,如入宝山空手回。’人生岂能保得百年常无事。况我一家俱系含冤负屈,又非大奸不道,安心叛逆者;望将军怜念,舍而逐之,生当衔环,死当结草,决不敢有负将军之大德矣。”韩荣曰:“老将军,你要天祥出关,末将除非也附从叛亡之人,随你往西岐,这件事才做得。”黄滚三番四次,见韩荣执法不允,黄滚大怒,对二孙曰:“吾居元帅之位,反去下气求人!既总兵不肯容情,吾公孙愿投陷阱,何惧之有!”随往韩荣帅府,自设囹圄,来至监中。黄飞虎忽见父亲同二子齐到,放声大哭:“岂料今日如老爷之言,使不肖子为万民大逆之人也!”黄滚曰:“事已到此,悔之无益。当初原教你饶我一命,你不肯饶,我又何必怨尤!”不说黄滚父子在囹圄悲泣,且表韩荣既得了黄家父子功勋,又收拾黄家货财珍宝等项,众官设酒,与总兵贺功。大吹大擂,乐奏笙簧,众官欢饮。韩荣正饮酒中间,乃商议解官点谁。余化曰:“元帅要解黄家父子,末将自去,方保无虞。”韩荣大喜,“必须先行一往,吾心方安。”当晚酒散。次日,点人马三千,把黄姓犯官共计十一员,解往朝歌。众官置酒与余化饯别。饮罢酒,一声炮响,起兵往前进发。行八十里至界牌关。黄滚在陷车中,看见帅府厅堂依旧,谁知今作犯官,睹物伤情,不由泪落。关内军民一齐来看,无不叹息流泪。

 

  不说黄家父子在路,且言乾元山金光洞有太乙真人闲坐碧游床,正运元神,忽心血来潮。看官:但凡神仙,烦恼、嗔痴、爱欲三事永忘,其心如石,再不动摇;心血来潮者,心中忽动耳。真入袖里一掐,早知此事,“呀!黄家父子有厄,贫道理当救之。”唤金霞童儿:“请你师兄来。”童儿至桃园,见哪吒使枪。童子曰:“师父有请。”哪吒收枪,来至碧游床下,倒身下拜,“弟子哪吒有,不知师父唤弟子有何使用?”真人曰:“黄飞虎父子有难,你下山救他一番;送出汜水关,你可速回,不得有误。久后你与他俱是一殿之臣。”哪吒原是好动的,心中大悦,慌忙收拾,打点下山;脚登风火二轮,提火尖枪,离了乾元山,望穿云关来。好快!怎生见得,有诗为证,诗曰:

 

  脚踏风轮起在空,乾元道术妙无穷。

 

  周游天下如风响,忽见穿云眼角中。

 

  话说哪吒踏风火二轮,霎时到穿云关落下,来在一山岗上,看一会,不见动静,站立多时,只见那壁厢一枝人马,旗幡招展,剑戟森严而来。哪吒想:“平白地怎就杀将起来?必定寻他一个不是处方可动手。”哪吒一时想起,作个歌儿来,歌曰:

 

  “吾当生长不记年,只怕尊师不怕天。

 

  昨日老君从此过,也须送我一金砖。”

 

  哪吒歌罢,脚登风火二轮,立于咽喉之径。有探事马飞报与余化:“启老爷:有一人脚立车上,作歌。”余化传令紥了营,催动火眼金睛兽,出营观看。见哪吒立于风火轮上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,诗曰:

 

  异宝灵珠落在尘,陈塘关内脱真神。

 

  九湾河下诛李艮,怒发抽了小龙筋。

 

  宝德门前敖光服,二上乾元现化身。

 

  三追李靖方认父,秘授火尖枪一根。

 

  顶上揪巾光灿烂,水合袍束虎龙纹。

 

  金砖到处无遮挡,乾坤圈配混天绫。

 

  西岐屡战成功绩,立保周朝八百春。

 

  东进五关为前部,枪展旗开迥绝伦。

 

  莲花化身无坏体,八臂哪吒到处闻。

 

  话说余化问曰:“登风火轮者乃是何人?”哪吒答曰:“吾久居此地,如有过往之人,不论官员皇帝,都要留些买路钱。你如今往那里去?乞速送上买路钱,让你好赶路。”余化大笑曰:“吾乃汜水关总兵韩荣前部将军余化。今解反臣黄飞虎等官员往朝歌请功。你好大胆,敢挠路径,作甚歌儿!可速退去,饶你性命。”哪吒曰:“你原来是捉将有功的,今往此处过;也罢,只送我十块金砖,放你过去。”余化大怒,催开火眼金睛兽,摇方天画戟飞来直取。哪吒手中枪急架相还。二将交加,一场大战,往来冲突。一个七孤星,英雄猛虎;一个是莲花化身的,抖搜神威。哪吒乃仙传妙法,比众大不相同,把余化杀的力尽筋舒,掩一戟,扬长败走。哪吒曰:“吾来了!”往前正赶,余化回头,见哪吒赶来,挂下方天画戟,取出戮魂幡来,如前来拿哪吒。哪吒一见,笑曰:“此物是戮魂幡,只何足为奇!”哪吒见数道黑气奔来,哪吒只用手一招,便自接住,往豹皮囊中一塞,大叫曰:“有多少?一搭儿放将来罢!”余化见破了宝物,拨回走兽,来战哪吒。哪吒想:“奉师命下山,来救黄家父子,恐余化泄了机,杀了黄家父子,反为不美。”左手提枪,挡架方天戟,右手取金砖一块,丢起空中,喝声:“疾!”只见五采瑞临天地暗,乾元山上宝生光。那砖落将下来,把余化顶盔上打了一砖,打的俯伏鞍鞒,窍中喷血,倒拖画戟败走。哪吒赶了一程,自思:“吾奉师命,来援黄家父子,若贪追袭,可不误了大事。”随登转双轮,发一块金砖,打得众兵星飞云散,瓦解冰消,各顾性命奔走。哪吒只见陷车中垢面蓬头,厉声大呼曰:“谁是黄将军?”飞虎曰:“登轮者是谁?”哪吒答曰:“吾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门下,姓李,双名哪吒。知将军今有小厄,命吾下山相援。”武成王大喜。哪吒将金砖磕开陷车,将众将放出。飞虎倒身拜谢。哪吒曰:“列位将军慢行。我如今先与你把汜水关取了,等将军们出关。”众人称谢:“多感盛德,立救残喘,尚容叩谢。”各人将短器械执在手中,切齿咬牙,怒冲牛斗,随后而行。

 

  且说余化败回汜水关来,火眼金睛兽两头见日走千里;穿云关至汜水一百六十里。韩荣在府内,正与众将官饮酒作贺,欢心悦意,谈讲黄家事体。忽报:“先行官余化等令。”韩荣大惊:“去而复反,其中事有可疑。”忙令:“进见。”正是:“入门休问荣枯事,观见容颜便得知。”忙问曰:“将军为何回来,面容失色,似觉带伤?”余化请罪曰:“人马行至穿云关将近,有一人不通姓名,脚登风火二轮,作歌截路。末将会面,要我十块金砖,方肯放行。末将不忿,与他大战一场。那人枪法精奇,末将只得回骑,欲用宝物拿他,方才举宝时,那人用手接去。末将不服,勒回骑与他交兵,见他手动处,不知取何物,只见黄光闪灼,被他把末将颈项打坏,故此败回。”韩荣慌问曰:“黄家父子怎样了?”余化答曰:“不知。”韩荣顿足曰:“一场辛苦,走了反臣,天子知道,吾罪怎脱!”众将曰:“料黄飞虎前不能出关,退不能往朝歌,总兵速遣人马,把守关隘,以防众反叛透露。”正议间,探事官来报:“有一人脚登车轮,提枪威武,称名要‘七首将军’。”余化在傍答曰:“就是此人。”韩荣大怒,传诸将上马。“等吾擒之!”众将得令,俱上马出帅府,三军蜂拥而来。哪吒登转车轮,大呼曰:“余化早来见我,说一个明白!”韩荣一马当先,问曰:“来者何人?”哪吒见韩荣戴束发冠,金锁甲,大红袍,玉束带,点钢枪,银合马,答曰:“吾非别人,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门下,姓李,名哪吒;奉师命下山,特救黄家父子。方才正遇余化,未曾打死,吾特来擒之。”韩荣曰:“截抢朝廷犯官,还来在此猖獗,甚是可恶!”哪吒曰:“成汤气数该尽,西岐圣主已生。黄家乃西岐栋梁,正应上天垂象;尔等又何违背天命,而造此不测之祸哉。”韩荣大怒,纵马摇枪来取。哪吒登轮转枪相还,轮马相交,未及数合,左右一齐围绕上来。怎见得好一场大战:

 

  咚咚鼓响,杂彩旗摇。三军齐呐喊,众将俱枪刀。哪吒锏枪生烈焰;韩荣马上逞英豪。众将精神雄似虎;哪吒像狮子把头摇。众将如狻猊摆尾;哪吒似搅海金鳖。火尖枪犹如怪蟒;众将兵杀气滔滔。哪吒斩关落锁施威武;韩荣阻挡英雄气概高。天下兵戈从此起,汜水关前头一遭。

 

  话说哪吒火尖枪是金光洞里传授,使法不同,出手如银龙探爪,收枪似走电飞虹,枪挑众将,纷纷落马。众将抵不住,各自逃生。韩荣舍命力敌。正酣战之间,后有黄明、周纪、龙环、吴谦、飞彪、飞豹一齐杀来,大叫曰:“这去必定拿韩荣报仇!”且说余化没奈何,奋勇催金睛兽,使画杆戟,杀出府来。两家混战。哪吒见黄家众将杀来,用手取金砖丢在空中,打将下来,正中守将韩荣,打了护心镜,纷纷粉碎,落荒便走。余化大叫:“李哪吒勿伤吾主将!”纵兽摇戟来取,哪吒未及三四合,用枪架住画戟,豹皮囊内忙取乾坤圈打来,正中余化臂膊,打得筋断骨折,几乎坠兽,往东北上败走。哪吒取汜水关。黄明等六将,只杀得关内三军乱窜,任意剿除。次日,黄滚同飞虎等齐至,到把韩荣府内之物一总装在车辆上,载出汜水关,乃西岐地界。哪吒送至金鸡岭作别。黄滚与飞虎众将感谢曰:“蒙公子垂救愚生,实出望外。不知何日再睹尊颜,稍效犬马,以尽血诚。”哪吒曰:“将军前途保重。我贫道不日也往西岐。后会有期,何必过誉。”众人分别。哪吒回乾元山去了。不题。

 

  话说武成王同原旧三千人马并家将,还在一路上晓往夜住,过了些高山凸凹蹊岖路,险水颠崖深茂林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

  别却朝歌归圣主,五关成败力难支。子牙从此刀兵动,准被四九伐西岐。

 

  话说黄家众将过了首阳山、桃花岭,度了燕山,非止一日,到了西岐山。只七十里便是西岐城。武成王兵至岐山,安了营寨,禀过黄滚曰:“父亲在上:孩儿先往西岐,去见姜丞相。如肯纳我等,就好进城;如不纳我等,再做道理。”黄滚曰:“我儿言之甚善。”黄飞虎缟素将巾,上骑行七十里至西岐。看西岐景致:山川秀丽,风土淳厚,大不相同。只见行人让路,礼别尊卑,人物繁盛,地利险阻。飞虎叹曰:“西岐称为圣人,今果然民安物阜,的确舜日尧天,夸之不尽。”进了城,问:“姜丞相府在那里?”民人答曰:“小金桥头便是。”黄飞虎行至小金桥,到了相府,对堂候官曰:“借重你禀丞相一声,说朝歌黄飞虎救见。”堂候官击云板,请丞相升殿。子牙出银安殿。堂候官将手本呈上。子牙看罢,朝歌黄飞虎乃武成王也。“今日至此,有甚么事?”忙传:“请见。”子牙官服,迎至仪门拱候。黄飞虎至滴水檐前下拜。子牙顶礼相还,口称:“大王驾临,姜尚不曾远接,有失迎迓,望乞勿罪。”飞虎曰:“末将黄飞虎乃是难巨,今弃商归周,如失林飞鸟,聊借一枝。倘蒙见纳,黄飞虎感恩不浅!”子牙忙扶起,分宾主序坐。飞虎曰:“末将乃商之叛臣,怎敢列坐丞相之傍?”子牙曰:“大王言之太重!尚虽忝列相位,昔曾在大王治下;今日何故太谦?”飞虎方才告坐。子牙躬身请问曰:“大王何事弃商?”武成王曰:“纣王荒淫,权臣当道,不纳忠良,专近小人,贪色不分昼夜,不以社稷为重,残杀忠良,全无忌惮,施土木陷害万民。今元旦,末将元配朝贺中宫,妲已设计,诬陷末将元配,以致坠楼而死。末将妹子在西宫,得知此情,上摘星楼明正其非,纣王偏向,又将吾妹采宫衣,揪后鬓,摔下摘星楼,跌为齑粉。末将自揣:‘君不正,臣投外国。’此亦礼之当然。故此反了朝歌,杀出五关,特来相投,愿效犬马。若肯纳吾父子,乃丞相莫大之恩。”子牙大喜,“大王既肯相投,竭力扶持社稷,武王不胜幸甚!岂有不容纳之理?”传出去:“请大王公馆少憩;尚随即入内庭见驾。”飞虎辞往公馆。不表。且言子牙乘马进朝,武王在显庆殿闲坐。当驾官启奏:“丞相候旨。”武王宣子牙进见,礼毕。王曰:“相父有何事见孤?”子牙奏曰:“大王万千之喜!今成汤武成王黄飞虎弃纣来投大王,此西土兴旺之兆也。”武王曰:“黄飞虎可是朝歌国戚?”子牙曰:“正是。昔先王曾说夸官得受大恩,今既来归,礼当请见。”传旨:“请。”不一时,使命回旨:“黄飞虎候旨。”武王命:“宣。”至殿前,飞虎倒身下拜,“成汤难臣黄飞虎愿大王千岁!”武王答礼曰:“久慕将军,德行天下,义重四方,施恩积德,人人瞻仰,真良心君子。何期相会,实三生之幸!”飞虎伏地奏曰:“荷蒙大王提拔,飞虎一门出陷阱之中,离网罗之内,敢不效弩骀之力,以报大王!武王问子牙曰:“昔黄将军在商,官居何立?”子牙奏曰:“官拜镇国武成王。”武王曰:“孤西岐只改一字罢,便封开国武成王。”黄飞虎谢恩。武王设宴,君臣共饮,席前把纣王失政细细说了一遍。武王曰:“君虽不正,臣礼宜恭,各尽其道而已。”武王谕子牙:“选吉日动工,与飞虎造王府。”子牙领旨。君臣席散。次日,黄飞虎上殿,谢恩毕,复奏曰:“臣父黄滚,同弟飞彪、飞豹,子黄天禄、天爵、天祥,义弟黄明、周纪、龙环、吴谦,家将一千名,人马三千,未敢擅入都城,今住礼西岐山,请旨定夺。”武王曰:“既上有老将军,传旨速入都城,各各官居旧职。”西岐自得黄飞虎,遍地干戈起,纷纷士马兴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三十五回 晁田兵探西岐事

  诗曰:

 

  黄家出寨若飞鸢,盼至西岐拟到天,

 

  兵过五关人寂寂,将来几次血涓涓。

 

  子牙妙算安周室,闻仲无谋改纣愆。

 

  纵有雄师皆离德,晁田空自涉风烟。

 

  话说闻大师自从追赶黄飞虎至临潼关,被道德真君一捏神砂退了闻太师兵回。太师乃碧游宫金灵圣母门下;五行大道,倒海移山,闻风知胜败,嗅土定军情,怎么一捏神砂,便自不知?大抵天数已归周主,闻太师这一会阴阳交错,一时失计。闻太师看着兵回,自己迷了。到得朝歌,百官听候回旨。俱来见太师,问其追袭原故,太师把追袭说了一遍,众官无言。闻太师沉吟半晌,自思:“纵黄飞虎逃去,左有青龙关张桂芳所阻;右有魔家四将可拦,中有五关,料他插翅也不能飞去。”忽听得报:“监潼关萧银开栓锁,杀张凤,放了黄飞虎出关。”太师不语。又报:“黄飞虎潼关杀陈桐。”又报:“穿云关杀了陈梧。”又报:“界牌关黄滚纵子投西岐。”又报:“汜水关韩荣有告急文书。”闻太师看过,大怒曰:“吾掌朝歌先君托孤之重,不料当今失政,刀兵四起,先反东南二路;岂知祸生萧墙,元旦灾来,反了股肱重臣,追之不及,中途中计而归,此乃天命。如今成败未知,兴亡怎定,吾不敢负先帝托孤之恩,尽人臣之节,以死报先帝可也。”命左右:“擂聚将鼓响。”不一时,众官俱至参谒。太师问:“列位将军,今黄飞虎反叛,已归姬发,必生祸乱,今不若先起兵,明正其罪,方是讨伐不臣。尔等意下如何?”内有总兵官鲁雄出而言曰:“末将启太师:东伯侯姜文焕年年不息兵戈,使游魂关窦荣劳心费力;南伯侯鄂顺,月月三山关,苦坏生灵,邓九公睡不安枕。黄飞虎今虽反出五关,太师可点大将镇守,严备关防,料姬发纵起兵来,中有五关之阻,左右有青龙、佳梦二关,飞虎纵有本事,亦不能有为,又何劳太师怒激。方今二处干戈未息,又何必生此一方兵戈,自寻多事。况如今库藏空虚,钱粮不足,还当酌量。古云:‘大将者,必战守通明,方是安天下之道。’”太师曰:“老将军之言虽是,犹恐西土不守本分,倘生祸乱,吾安得而无准备。况西岐南宫适勇贯三军,散宜生谋谟百出,又有姜尚乃道德之士,不可不防。一着空虚百着空。临渴掘井,悔之何及!”鲁雄曰:“太师若是犹豫未决,可差一二将,出五关打听西岐消息:如动,则动;如止,则止。”太师曰:“将军之言是也。”随问左右:“谁为我往西岐走一遭?”内有一将应声曰:“末将愿往。”来者乃佑圣上将晁田,见太师欠背打躬曰:“末将此去,一则探虚实;二则观西岐进退巢穴,‘入目便知兴废事,三寸舌动可安邦。’”有诗为证:

 

  原探西岐虚实情,提兵三万出都城。

 

  子牙妙策权施展,管取将军谒圣明。

 

  话说闻太师见晁田欲往,大悦。点人马三万,即日辞朝,出朝歌。一路上只见:

 

  轰天炮响,震地锣鸣。轰天炮响,汪洋大海起春雷;镇地锣鸣,万仞山前飞霹雳。人如猛虎离山,马似蛟龙出水。旗幡摆动,浑如五色祥云;剑戟辉煌,却似三冬瑞雪。迷空杀气罩乾坤,遍地征云笼宇宙。征夫勇猛要争先,虎将鞍鞒持利刃。银盔荡荡白云飞,铠甲鲜明光灿烂。滚滚人行如泄水,滔滔马走似狻猊。

 

  话说晁田、晁雷人马出朝歌,渡黄河,出五关,晓行夜住,非止一日。哨探马报:“人马至西岐。”晁田传令:“安营。”点炮静营,三军呐喊,兵紥西门。

 

  且说子牙在相府闲坐,忽听有喊声震地,子牙传出府来:“为何有喊杀之声?”不时有报马到府前:“启老爷:朝歌人马住紥西门,不知何事。”子牙默思:“成汤何事起兵来侵?”传令:“擂鼓聚将。”不一时,众将上殿参谒。子牙曰:“成汤人马来侵,不知何故?”众将佥曰:“不知。”

 

  且说晁田安营,与弟共议:“今奉太师命,来探西岐虚实,元来也无准备。今日往西岐见阵,如何?”晁雷曰:“长兄言之有理。”晁雷上马提刀,往城下请战。子牙正议,探马报称:“有将搦战。”子牙问曰:“谁去问虚实走一遭”言未毕,大将南宫适应声出曰:“末将愿往。”子牙许之。南宫适领一枝人马出城,排开阵势,立马旗门,看时,乃是晁雷。南宫适曰:“晁将军慢来!今天子无故以兵加西土,却是为何?晁雷答曰:“吾奉天子敕命,闻太师军令,问不道姬发,自立武王,不遵天子之谕,收叛臣黄飞虎,情殊可恨!汝可速进城,禀你主公,早早把反臣献出,解往朝歌,免你一郡之殃。若待迟延,悔之何及!南宫适笑曰:“晁雷,纣王罪恶深重,醢在臣,不思功绩;斩元铣,有失司天;造炮烙,不容谏言;治虿盆,难及深宫;杀叔父,剖心疗疾;起鹿台,万姓遭殃;君欺臣妻,五伦尽灭;宠小人,大坏纲常。吾主坐守西岐,奉法守仁,君尊臣敬,子孝父慈,三分天下,二分归西,民乐安康,军心顺悦。你今日敢将人马侵犯西岐,乃是自取辱身之祸。”晁雷大怒,纵马舞刀来取南宫适。南宫适举刀赴面相迎。两马相交,双刀并举,一场大战。南宫适与晁雷战有三十回合,把晁雷只杀得力尽筋舒,那里是南宫适敌手!被南宫适卖一个破绽,生擒过马,望下一摔,绳缚二背。得胜鼓响,推进西岐。南宫适至相府听令。左右报于子牙,命:“令来。南宫适进殿,子牙问:“出战胜负?”南宫适曰:“晁雷来伐西岐,末将生擒,听令指挥。”子牙传令:“推来!”左右把晁雷推至滴水檐前。晁雷立而不跪。子牙曰;“晁雷既被吾将擒来,为何不屈膝求生?”晁雷竖目大喝曰:“汝不过编篱卖面一小人!吾乃天朝上国命臣,不幸被擒,有死而已,岂肯屈膝!”子牙命:“推出斩首,众人将晁雷推出去了。两边大小众将听晁雷骂子牙之短,众将暗笑子牙出身浅薄。子牙乃何等人物,便知众将之意。子牙谓诸将曰:“晁雷说吾编篱卖面,非辱吾也。昔伊尹乃莘野匹夫,后辅成汤,为商股肱,只在遇之迟早耳。”传令:“将晁雷斩讫来报!”只见武成王黄飞虎也曰:“丞相在上:“晁雷只知有纣,不知有周,末将敢说此人归降,后来伐纣,亦可得其一臂之力。”子牙许之。黄飞虎出相府,见晁雷跪候行刑。飞虎曰:“晁将军!晁雷见武成王至,不语。飞虎曰:“你天时不识,地利不知,人和不明。三分天下,周土已得二分。东南西北,俱不属纣。纣虽强胜一时,乃老健春寒耳。纣之罪恶得罪于天下百姓,兵戈自无休息。况东南士马不宁,天下事可知矣。武王文足安邦,武可定国。想吾在纣官拜镇国武成王,到此只改一字:开国武成王。天下归心,悦而从周。武王之德,乃尧舜之德,不是过耳。吾今为你,力劝丞相,准将军归降,可保簪缨万世。若是执迷,行刑令下,难保性命,悔之不及。”晁雷被黄飞虎一篇言语,心明意朗,口称:“黄将军,方才末将抵触了子牙,恐不肯赦免。”飞虎曰:“你有归降之心,吾当力保。”晁雷曰:“既蒙将军大恩保全,实是再生之德,末将敢不知命。”且说飞虎复进内见子牙,备言晁雷归降一事。子牙曰:“杀降诛服,是为不义。黄将军既言,传令放来。”晁雷至檐下,拜伏在地,“末将一时卤莽,冒犯尊颜,理当正法。荷蒙赦宥,感德如山。”子牙曰:“将军既真心为国,赤胆佐君,皆是一殿之臣,同是股肱之佐,何罪之有!将军今已归周,城外人马可调进城来。”晁雷曰:“城外营中,还有末将的兄晁田见在营里。待末将出城,招来同见丞相。”子牙许之。

 

  不说晁雷归周,话说晁田在营,忽报:“二爷被擒。”晁田心下不乐,“闻太师令吾等来探虚实,今方出战,不料被擒,挫动锋锐。”言未了,又报:“二爷辕门下马。”晁雷进帐见兄。晁田曰:“言你被擒,为何而返?”晁雷曰:“弟被南宫适擒见子牙,吾当面深辱子牙一番,将吾斩首。有武成王一篇言语,说的我肝胆尽裂。吾今归周,请你进城。”晁田闻言,大骂曰:“该死匹夫!你信黄飞虎一片巧言,降了西土,你与反贼同党,有何面见闻太师也!”晁雷曰:“兄堡不知,今不但吾等归周,天下尚且悦而归周。”晁田曰:“天下悦而归周,吾也知之;你我归降,独不思父、母、妻、子俱见在朝歌。吾等虽得安康,致令父母遭其诛戮,你我心里安乐否?”晁雷曰:“为今之计奈何?”晁田曰:“你快上马,须当……如此如此,以掩其功,方好回见太师。”晁雷依计上马,进城至相府,见子牙曰:“末将领令,招兄晁田归降,吾兄愿从麾下。只是一件:末将兄说:奉纣王旨意征讨西岐,此系钦命,虽末将被擒归周,而吾兄如束手来见,恐诸将后来借口。望丞相抬举,命一将至营,招请一番,可存体面。”子牙曰:“原来你令兄要请,方进西岐。”子牙问曰:“左右谁去请晁田走一遭?”左有黄飞虎言曰:“末将愿往。”子牙许之。二将出相府去了。子牙令辛甲、辛免领简帖速行。二将得令。子牙令南宫适领简帖速行。得令去讫。不表。

 

  且说黄飞虎同晁雷出城,至营门,只见晁田辕门躬身欠背,迎迓武成王,口称:“千岁请!”飞虎进了三层围子手,晁田喝声:“拿了!”两边刀斧手一齐动手,挠钩搭住,卸袍服,绳缠索绑。飞虎大骂:“你负义逆贼!恩将仇报!”晁田曰:“‘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。’正要擒反叛解往朝歌,你今来的凑巧。”传令:“起兵速回五关!”有诗为证:

 

  晁田设计擒周将,妙算何如相父明。

 

  画虎不成类为犬,弟兄捆缚时都城。

 

  话说晁田兄弟忻然而回,炮声大响,人无喊声,飞云掣电而走。行过三十五里,兵至龙山口,只见两杆旗摇,布开人马,应声大叫:“晁田!早早留下武成王!吾奉姜丞相命,在此久候多时了!”晁田怒曰:“吾不伤西岐将佐,焉敢中途抢截朝廷犯官!”纵马舞刀来战。辛甲使开斧,赴面交还。两马相交,刀斧并举,大战二十回合。辛免见辛甲的斧胜似晁田,自思:“既来救黄将军,须当上前。”催马使斧,杀进营来。晁雷见辛免马至,理屈词穷,举刀来战。战未数合,晁雷情知中计,拨马落荒便走。辛免杀官兵逃走,救了黄飞虎。飞虎感谢,走骑出来,看辛甲大战晁田。武成王大怒曰:“吾有义与晁田,这个贼狠心之徒!”纵骑持短兵来战。未及数合,早被黄将军擒下马来,拿绳缠二背。武成王指面大骂曰:“逆贼!你欺心定计擒我,岂能出姜丞相奇谋妙算!天命有在!”解回西岐。不表。且说晁雷得命逃归,有路就走,路径生疏,迷踪失径,左串右串,只在西岐山内。走到二更时分,方上大路,只见前面有夜不收,灯笼高挑。晁雷的马走鸾铃响处,忽听得炮声呐喊,当头一将乃南宫适也。灯光影里,晁雷曰:“南将军,放一条生路,后日恩当重报。”南宫适曰:“不须多言,早早下马受缚!”晁雷大怒,舞刀来战。那里是南将军敌手,大喝一声,生擒下马。两边将绳索绑缚,拿回西岐来。此时天色微明,黄飞虎在相府前伺候。南宫适也回来,飞虎称谢毕。少时间,听得鼓响,众将参谒。左右报:“辛甲回令。”令:“至殿前。”曰:“末将奉令,龙山口擒了晁田,救了黄将军,在府前听令。令:“来。”飞虎感谢曰:“若非丞相救拔,几乎遭逆党毒手。”子牙曰:“来意可疑,吾故知此贼之诡诈矣,故令三将于二处伺候,果不出吾之所料。”又报:“南宫适听令。”令:“至殿前。”南宫适曰:“奉命岐山把守,二更时分,果擒晁雷,请令定夺。”子牙传令:“来”把二将推至檐下。子牙大喝曰:“匹夫!用此诡计,怎么瞒得过我!此皆是儿曹之辈!”命:“推出斩了!”军政官得令,把二将簇拥推出相府。只听晁雷大叫:“冤枉!”子牙笑曰:“明明暗算害人,为何又称冤枉?”分付左右:“推回晁雷来。”子牙曰:“匹夫!弟兄谋害忠良,指望功高归国,不知老夫豫已知之。今既被擒,理当斩首,何为冤枉?”晁雷曰:“丞相在上:天下归周,人皆尽知。吾兄言,父母俱在朝歌,子归真主,父母遭殃。自思无计可行,故设小计。今被丞相看破,擒归斩首,情实可矜。”子牙曰:“你既有父母在朝歌,与我共议,设计搬取家眷;为何起这等狼心?”晁雷曰:“末将才庸智浅,并无远大之谋,早告明丞相,自无此厄也。”道罢,泪流满面。子牙曰:“你可是真情?”晁雷曰:“末将若无父母,故说此言,黄将军尽知。”子牙问:“黄将军,晁雷可有父母?”飞虎答曰:“有。”子牙曰:“既有父母,此情是实。”传令:“把晁田放回。”二将跪拜在地。子牙道:“将晁田为质,晁雷领简帖,……如此如此,往朝歌搬取家眷。”晁雷领令往朝歌。不知凶吉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三十六回 张桂芳奉诏西征

  诗曰:

 

  奉诏西征剖玉符,幡幢飘飏映长途。

 

  惊看画戟翻钱豹,更羡冰花拂剑凫。

 

  张桂擒军称号异,风林打将仗珠殊。

 

  纵然智巧皆亡败,无奈天心恶独夫。

 

  话说晁雷离了西岐,星夜进五关,过渑池,渡黄河,往朝歌,非止一日,进了都城,先至闻太师府来。太师正在银安殿闲坐,忽报:“晁雷等令。”太师急令至帘前,忙问西岐光景。晁雷答曰:“末将兵至西岐,彼时有南宫适搦战。末将出马,大战三十合,未分胜败,两家鸣金。次日,晁田大战辛甲,辛甲败回。连战数日,胜败未分。奈因汜水关韩荣不肯应付粮草,三军慌乱。大抵粮草乃三军之性命,末将不得已,故此星夜来见太师。望气速发粮草,再加添兵卒,以作应援。”闻太师沉吟半晌,曰:“前有火牌令箭,韩荣为何不发粮草应付?晁雷,你点三千人马,粮一千,星夜往西岐接济。等老夫再点大将,共破西岐,不得迟误。”晁雷领令,速点三千人马,粮草一千,暗暗来带家小,出了朝歌,星夜往西岐去了。有诗为证:

 

  妙算神机世所稀,太公用计亦深微。

 

  当时慢道欺闻仲,此后征诛事渐非。

 

  话说闻太师发三千人马,粮草一千,命晁雷去了三四日。忽然想起:“汜水关韩荣为何不肯支应?其中必有缘故!”太师焚香,将三个金钱搜求八卦妙理玄机,算出其中情由,太师拍案大呼曰:“吾失打点,反被此贼诓了家小去了!气杀吾也!”欲点兵追赶,去之已远。随问徒弟吉立、余庆:“今令何人可伐西岐?”吉立曰:“老爷欲伐西岐,非青龙关张桂芳不可。”太师大悦;随发火牌、令箭,差官往青龙关去讫。一面又点神威大将军丘引,交代镇守关隘。

 

  话说晁雷人马出了五关,至西岐,回见子牙,叩头在地:“丞相妙计,百发百中。今未将父母妻子俱进都城。丞相恩德,永矢不忘!”又把见闻太师的话说了一遍。子牙曰:“闻太师必点兵前来征伐,此处也要防御打点,有场大战。”按下不表。

 

  且说闻太师的差官到了青龙关,张桂芳得了太师令箭、火牌。交代官乃神威大将军丘引。张桂芳把人马点十万。先行官姓风,名林,乃风后苗裔。等至数日,丘引来到,交代明白。张桂芳一声炮响,十万雄师尽发;过了些府、州、县、道,夜住晓行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:

 

  浩浩旌旗滚,翩翩绣带飘。枪缨红似火,刀刃白如鐐。

 

  斧列宣花样,幡摇豹尾翛。鞭锏瓜槌棍,征云透九霄。

 

  三军如猛虎,战马怪龙袅。鼓擂春雷振,锣鸣地角遥。

 

  桂芳为大将,西岐事更昭。

 

  话说张桂芳大队人马非止一日。哨探马报入中军:“启总兵:人马已到西岐。”离城五里安营,放炮呐喊,设下宝帐,先行参谒。桂芳按兵不动。

 

  话说西岐报马报入相府:“张桂芳领十万人马,南门安营。”子牙升殿,聚将共议退兵之策。子牙曰:“黄将军,张桂芳用兵如何?”飞虎曰:“丞相下问,末将不得不以实陈。”子牙曰:“将军何故出此言?吾与你皆系大臣,为主心腹,何故说‘不得不实陈’者何也?”飞虎曰:“张桂芳乃左道傍门术士,有幻术伤人。”子牙曰:“有何幻术?”飞虎曰:“此术异常。但凡与人交兵会战,必先通名报姓。如末将叫黄某,正战之间,他就叫:‘黄飞虎不下马更待何时!’末将自然下马。故有此术。似难对战。丞相须分付众位将军,但遇桂芳交战,切不可通名。如有通名者,无不获去之理。”子牙听罢,面有忧色。傍有诸将不服此言的,道:“岂有此理!那有叫名便下马的?若这等,我们百员官将只消叫的百十声,便都拿尽。”众将官俱各含笑而已。

 

  且说张桂芳命先行官风林先往西岐见头阵。风林上马,往西岐城下请战。报马忙进相府:“启丞相:有将搦战。”子牙问:“谁见首阵走一遭?”内有一将,乃文王殿下姬叔乾也。此人性如烈火,因夜来听了黄将军的话,故此不服,要见头阵。上马拎枪出来。只见翠蓝幡下一将,面如蓝靛,发似朱砂,獠牙生上下。怎见得:

 

  花冠分五角,蓝脸映须红。金甲袍如火,玉带扣玲珑。

 

  手提狼牙棒,乌骓猛似熊。胸中藏锦绣,到处定成功。

 

  封神为吊客,先锋自不同。大红幡上写,首将姓为风。

 

  话说姬叔乾一马至军前,见来将甚是凶恶,问曰:“来将可是张桂芳?”风林曰:“非也。吾乃张总兵先行官风林是也。奉诏征讨反叛。今尔主无故背德,自立武王,又收反臣黄飞虎,助恶成害。天兵到日,尚不引颈受戮,乃敢拒敌大兵!快早通名来,速投棒下!”姬叔乾大怒曰:“天下诸侯,人人悦而归周,天命已是有在;怎敢侵犯西土,自取死亡。今日饶你,只叫张桂芳出来!”风林大骂:“反贼焉敢欺吾!”纵马使两根狼牙棒飞来直取。姬叔乾摇枪急架相还。二马相交,枪棒并举,一场大战。怎见得:

 

  二将阵前各逞,锣鸣鼓响人惊。该因世上动刀兵,不由心头发恨。枪来那分上下,棒去两眼难睁。你拿我,诛身报国辅明君;我捉你,枭首辕门号令。

 

  二将战有三十余合,未分胜败。姬叔乾枪法传授神妙,演习精奇,浑身罩定,毫无渗漏。风林是短家火,攻不进长枪去,被姬叔乾卖个破绽,叫声:“着打!”风林左脚上中了一枪。风林拨马逃回本营。姬叔乾纵马赶来;不知风林乃左道之士,逞势追赶。风林虽是带伤,法术无损;回头见叔乾赶来,口里念念有词,把口一吐,一道黑烟喷出,就化为一网;里边现一粒红珠,有碗口大小,望姬叔乾劈脸打来。可怜!姬殿下乃文王第十二子,被此珠打下马来。风林勒回马,复一棒打死,枭了首级,掌鼓回营,见张桂芳报功。桂芳令:“辕门号令。”

 

  且说西岐败残人马进城,报于姜丞相。子牙知姬叔乾阵亡,郁郁不乐。武王知弟死,着实伤悼。诸将切齿。次日,张桂芳大队排开,坐名请子牙答话。子牙曰: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”随传令:“摆五方队伍。”两边摆列鞭龙降虎将,打阵众英豪。出城,只见对阵旗幡脚下有一将,银盔素铠,白马长枪,上下似一块寒冰,如一堆瑞雪。怎见得:

 

  顶上银盔排凤翅,连环素铠似秋霜。

 

  白袍暗现团龙滚,腰束羊脂八宝厢。

 

  护心镜射光明显,四面锏挂马鞍傍。

 

  银合马走龙出海,倒提安邦臼杵枪。

 

  胸中炼就无穷术,授秘玄功实异常。

 

  青龙关上声名远,纣王驾下紫金梁,

 

  素白旗上书大字:“奉敕西征张桂芳。”

 

  话说张桂芳见子牙人马出城,队伍齐整,纪法森严,左右有雄壮之威,前后有进退之法。金盔者,英风赳赳;银盔者,气概昂昂。

 

  一对对出来,其实骁勇。又见子牙坐青骔马,一身道服,落腮银须,手提雌雄宝剑。怎见得,有《西江月》为证:

 

  鱼尾金冠鹤氅,丝绦双结乾坤。雌雄宝剑手中拎,八卦仙衣内衬。善能移山倒海,惯能撒豆成兵。仙风道骨果神清,极乐神仙临阵。

 

  张桂芳又见宝纛幡下,武成王黄飞虎坐骑提枪,心下大怒,一马闯至军前;见子牙而言曰:“姜尚,你原为纣臣,曾受恩禄,为何又背朝廷,而助姬发作恶,又纳叛臣黄飞虎,复施诡计,说晁田降周;恶大罪深,纵死莫赎。吾今奉诏亲征,速宜下马受缚,以正欺君叛国大罪。尚敢抗拒天兵,只待踏平西土,玉石俱焚,那时悔之晚矣。”子牙马上笑曰:“公言差矣!岂不闻‘贤臣择主而仕,良禽相木而栖’,天下尽反,岂在西岐!料公一忠臣,也不能辅纣王之稔恶。吾君臣守法奉公,谨修臣节。今日提兵,侵犯西土,乃是公来欺我,非我欺足下。倘或失利,遗笑他人,深为可惜。不如依吾拙谏,请公回兵,此为上策。毋得自取祸端,以遗伊戚。”桂芳曰:“闻你在昆仑学艺数年,你也不知天地间有无穷变化。据你所言,就如婴儿作笑,不识轻重。你非智者之言。”令先行官:“与吾把姜尚拿了!”风林走马出阵,冲杀过来。只见子牙旗门角下一将,连人带马,如映金赤日玛瑙一般,纵马舞刀,迎敌风林,乃大将军南宫适;也不答话,刀棒并举,一场大战。怎见得:

 

  二将阵前把脸变,催开战马心不善。这一个指望万载把名标;那一个声名留在金銮殿。这一个钢刀起去似寒冰;那一个棒举虹飞惊紫电。自来恶战果蹊跷,二虎相争心胆颤。

 

  话说二将交兵,只杀的征云绕地,锣鼓喧天。且说张桂芳在马上又见武成王黄飞虎在子牙宝纛幡脚下,怒纳不往,纵马杀将过来。黄飞虎也把五色神牛催开,大骂:“逆贼!怎敢冲吾阵脚!”牛马相交,双枪并举,恶战龙潭。张桂芳仗胸中左道之术,一心要擒飞虎。二将酣战,未及十五合,张桂芳大叫:“黄飞虎不下骑更待何时!”飞虎不由自己,撞下鞍鞒。军士方欲上前擒获,只见对阵上一将,乃是周纪,飞马冲来,抡斧直取张桂芳;黄飞彪、飞豹二将齐出,把飞虎抢去。周纪大战桂芳;张桂芳掩一枪就走。周纪不知其故,随后赶来。张桂芳知道周纪,大叫一声:“周纪不下马更待何时!”周纪吊下马来。及至众将救时,已被众士卒生擒活捉,拿进辕门。且说风林战南宫适:风林拨马就走,南宫适也赶去,被风林如前,把口一张,黑烟喷出,烟内现碗口大小一粒珠,把南宫适打下马来,生擒去了。张桂芳大获全胜,掌鼓回营。子牙收兵进城,见折了二将,郁郁不乐。

 

  且说张桂芳升帐,把周纪、南宫适推至中军,张桂芳曰:“立而不跪者何也?”南宫适大喝:“狂诈匹夫!将身许国,岂惜一死!既被妖术所获,但凭汝为,有甚闲说!”桂芳传令:“且将二人囚于陷车之内,待破了西岐,解往朝歌,听圣旨发落。”不题。次日,张桂芳亲往城下搦战。探马报入丞相府曰:“张桂芳搦战。”子牙因他开口叫名字便落马,故不敢传令,且将“免战牌”挂出去。张桂芳笑曰:“姜尚被吾一阵便杀得‘免战牌’高悬!”故此按兵不动。

 

  且说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坐碧游床运元神,忽然心血来潮,早知其故:命金霞童儿:“请你师兄来。”童儿领命,来桃园见哪吒,口称:“师兄,老爷有请。”哪吒至蒲团下拜。真人曰:“此处不是你久居之所。你速往西岐,去佐你师叔姜子牙,可立你功名事业。如今三十六路兵伐西岐,你可前去辅佐明君,以应上天垂象。”哪吒满心欢喜,即刻辞别下山;上了风火轮,提火尖枪,斜挂豹皮囊,往西岐来,怎见得好快,有诗为证:

 

  风火之声起在空,遍游天下任西东,

 

  乾坤顷刻须臾到,妙理玄功自不同。

 

  话说哪吒顷刻来到西岐,落了风火轮,找问相府。左右指引:小金桥是相府。”哪吒至相府下轮。左右报入:“有一道童求见。”子牙不敢忘本,传令:“请来。”哪吒至殿前,倒身下拜,口称:“师叔。”子牙问曰:“你是那里来的?”哪吒答曰:“弟子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徒弟,姓李,名哪吒;奉师命下山,听师叔左右驱使。”子牙大喜,未及温慰,只见武成王出班,称谢前救援之德。哪吒问:“有何人在此伐西岐?”黄飞虎答曰:“有青龙关张桂芳,左道惊人,连擒二将。姜丞相故悬‘免战牌’在外。”哪吒曰:“吾既下山来佐师叔,岂有袖手傍观之理。”哪吒来见子牙曰:“师叔在上:弟子奉师命下山,今悬‘免战’,此非长策;弟子愿去见阵,张桂芳可擒也。”子牙许之;传令:“去了‘免战牌’。彼时探马报与张桂芳:“西岐摘了‘免战牌’。”桂芳谓先行风林曰:“姜子牙连日不出战,那里取得救兵来了。今日摘去‘免战牌’,你可去搦战。”先行风林领令出营,城下搦战。探马报入相府。哪吒答言曰:“弟子愿往。”子牙曰:“是必小心。桂芳左道,呼名落马。”哪吒答曰:“弟子见机而作。”即登风火轮,开门出城。见一将蓝靛脸,朱砂发,凶恶多端,用狼牙棒,走马出阵,见哪吒脚踏二轮,问曰:“汝是何人?”哪吒答曰:“吾乃姜丞相师侄李哪吒是也。尔可是张桂芳——专会呼名落马的?”风林曰:“非也。吾乃是先行官风林。”哪吒曰:“饶你不死,只唤出张桂芳来!”风林大怒,纵马使棒来取。哪吒手内枪两相架隔。轮马相交,枪棒并举,大战城下。有诗为证:

 

  下山首战会风林,发手成功岂易寻。

 

  不是武王洪福大,西岐城下事难禁。

 

  话说二将大战二十回合,风林暗想:“观哪吒道骨稀奇,若不下手,恐受他累。”掩一棒,拨马便走。哪吒随后赶来。前走一似猛风吹败叶,后随恰如急雨打残花。风林回头一看,见哪吒赶来,把口一张,喷出一道黑烟,烟里现碗口大小一珠,劈面打来。哪吒答曰:“此术非是正道。”哪吒用手一指,其烟自灭。风林见哪吒破了他的法术,厉声大叫:“气杀吾也!敢破吾法术!”勒马复战,被哪吒豹皮囊取出那乾坤圈,丢起,正打风林左肩甲,只打的筋断骨折,几乎落马,败回营去。哪吒打了风林,立在辕门,坐名要张桂芳。且说风林败回进营,见桂芳备言前事。又报:“哪吒坐名搦战。”张桂芳大怒,忙上马提枪出营,一见哪吒耀武扬威,张桂芳问曰:“踏风火轮者可是哪吒么?”哪吒答曰:“然。”张桂芳曰:“你打吾先行官,是尔?”哪吒大喝一声:“匹夫!说你善能呼名落马,特来会尔!”把枪一晃来取。桂芳急架相迎。轮马相交,双枪并举,好场杀:一个是莲花化身灵珠子;一个是“封神榜”上一丧门。有赋为证:

 

  征云笼宇宙,杀气绕乾坤!这一个展钢枪,要安社稷;那一个踏双轮,发手无存。这一个为江山以身报国;那一个争世界岂肯轻论?这个枪似金鳌搅海;那个枪似大蟒翻身。几时才罢干戈事,老少安康见太平。

 

  话说张桂芳大战哪吒三四十回合。哪吒枪乃太乙仙传,使开如飞电绕长空,似风声吼玉树。张桂芳虽是枪法精传,也自雄威,力敌不能久战;随用道术,要擒哪吒。桂芳大呼曰:“哪吒不下轮来更待何时!”哪吒也吃一惊,把脚登定二轮,却不得下来。桂芳见叫不下轮来,大惊:“老师秘授之吐语捉将,道名拿人,往常响应,今日为何不准!”只得再叫一声。哪吒只是不理。连叫三声,哪吒大骂:“失时匹失!我不下来凭我,难道勉强叫我下来!”张桂芳大怒,怒力死战。哪吒把枪紧一紧,似银龙翻海底,如瑞雪满空飞,只杀的张桂芳力尽筋舒,遍身汗流。哪吒把乾坤圈飞起来打张桂芳。不知性命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